李景珏扶着老周钻进人力三轮车时,深秋的夜风吹得车篷帆布簌簌作响,老周后腰的血浸透了李景珏的黑色紧身衣,黏腻的触感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得他呼吸发沉。车夫是地下党联络员老吴,见两人满身是血,没多问一句话,只脚下发力,三轮车在石板路上碾出急促的吱呀声,朝着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同德堂”中药铺赶去——那是地下党在上海的秘密医院,藏在中药铺后院的地窖里,由曾在德国学医的苏医生负责。
“撑住,老周,马上就到了。”李景珏将老周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老周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角不断溢出淡红色的血沫,他费力地睁开眼,看着李景珏,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密钥……没丢吧?”
“没丢,都在。”李景珏赶紧点头,从怀里掏出密封好的相机和密钥文件,“你放心,我己经藏好了,等你好起来,咱们一起交给破译小组。”
老周听到这话,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笑,眼睛缓缓闭上,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李景珏心里一紧,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陷入了昏迷。他紧紧攥着老周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老周还等着救治,他不能倒下。
三轮车穿过两条巡捕房巡逻的街道,老吴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绕开亮着电石灯的岗哨,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停在了“同德堂”后门。中药铺己经打烊,门板上挂着“今日售罄”的木牌,李景珏抱着老周跳下车,轻轻敲了敲后门的铜环,按照约定的暗号,先敲三下,停顿一下,再敲两下。
门很快开了,露出苏医生戴着圆框眼镜的脸,他看到老周的伤势,脸色一沉,立刻侧身让开:“快,抬到地窖手术室。”
李景珏和老吴合力将老周抬进后院,掀开地窖的暗门,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地窖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手术台上铺着洁白的纱布,手术灯的电线沿着墙根牵到角落里的发电机旁。苏医生让李景珏帮忙将老周放在手术台上,然后递给他一套消毒过的手术服:“你先换衣服,我去准备麻醉剂和手术器械,老吴,你去门口守着,有情况立刻敲墙。”
李景珏换好手术服时,苏医生己经打开了手术灯,惨白的灯光照亮老周的脸,他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后腰的伤口还在渗血。苏医生用剪刀剪开老周的衣服,伤口暴露在灯光下——子弹从后腰左侧射入,贯穿了肾脏,伤口周围的组织己经开始,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子弹贯穿了肾脏,必须立刻手术取弹,否则会引发败血症。”苏医生一边准备手术器械,一边对李景珏说,“你以前在日本学过医,帮我打下手,递器械、止血。”
李景珏点头,虽然他后来转行做了金融,但在日本留学时的医学基础还在。他拿起止血钳,看着苏医生用手术刀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肤,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赶紧用止血钳夹住出血点,苏医生则专注地寻找子弹的位置。地窖里只有手术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和发电机的嗡嗡声,李景珏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术台,不敢有丝毫分心,每一次递器械的手都稳得像磐石——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老周的命。
手术进行到一个时辰时,苏医生终于找到了子弹,用镊子将它夹了出来,放在搪瓷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李景珏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看到老周的血压突然下降,苏医生脸色一变:“不好,术后出血!”
两人立刻投入到止血抢救中,李景珏按住老周的腹部,苏医生则快速缝合血管。又过了半个时辰,出血终于止住,老周的血压渐渐稳定下来,苏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瘫坐在椅子上:“暂时保住命了,但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他今晚的情况。另外,子弹损伤了他的下肢神经,就算醒过来,恐怕也站不起来了。”
李景珏看着手术台上昏迷的老周,心里像被钝器砸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老周是他加入地下党后的引路者,从如何传递情报,到如何在租界里隐藏身份,都是老周手把手教他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老周在修鞋铺里,一边给客人钉鞋掌,一边用鞋钉的敲击声传递暗号,那时的老周,双手布满老茧,却灵活得像年轻小伙子,可现在,他却只能躺在手术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守着他,你去休息吧,苏医生。”李景珏轻声说。
苏医生点点头,起身收拾手术器械:“地窖里有热水,你自己倒着喝,有任何情况,随时叫我。”
苏医生离开后,地窖里只剩下李景珏和昏迷的老周。李景珏坐在手术台边的椅子上,握着老周的手,老周的手很凉,他用自己的手裹着,试图传递一点温度。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曦透过地窖的通风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缕微弱的光。李景珏看着老周的脸,想起两人之前一起执行任务的日子——有一次,他们在码头传递情报,遇到日军巡逻队检查,老周故意将修鞋工具掉在地上,拖延时间,让李景珏顺利将情报传递出去;还有一次,李景珏因为战友牺牲的事情绪低落,老周拉着他在弄堂里吃馄饨,说“活着才能继续战斗,才能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就在这时,老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李景珏立刻凑过去:“老周,你醒了?”
老周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模糊,他看着李景珏,代号惊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代号惊蛰最新章节随便看!沙哑地问:“密钥……送出去了吗?”
“还没,等你好一点,咱们一起送。”李景珏赶紧说。
老周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又咳出一口血:“不用……我己经不行了……你把密钥交给破译小组,一定要……阻止日军的军火运输……”
“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苏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还能站起来。”李景珏打断他,眼眶通红。
老周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辈子,能为抗日出点力,值了……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胜利的那天了……”他顿了顿,看着李景珏,“以后……你要小心……高桥健一很狡猾,还有‘76号’里的眼线……别再像这次一样,冒这么大的险……”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李景珏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周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看着李景珏,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修鞋铺的墙里……藏着我整理的联络点名单……你去拿出来……以后,那些联络点……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老周的头轻轻歪向一边,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李景珏探了探他的鼻息,己经没了气。他坐在那里,抱着老周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地窖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发电机的嗡嗡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逝去的战友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苏医生走进来,看到李景珏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拍了拍李景珏的肩膀:“节哀,老周是个英雄,他为抗日牺牲,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
李景珏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苏医生,麻烦你帮忙处理老周的后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日军发现。”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苏医生点头。
李景珏拿起自己的衣服,将相机和密钥文件重新藏好,然后走到手术台前,对着老周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老周,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阻止日军的军火运输,为你报仇,为所有牺牲的同志报仇。”
离开秘密医院时,天己经大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黄包车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热闹景象,可李景珏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战友,失去了那个在黑暗中为他引路的人。
他没有回公寓,而是首接去了老周的修鞋铺。修鞋铺的门还关着,李景珏用老周交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门,一股熟悉的皮革和鞋油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铺子里的一切都还是老周离开时的样子,修鞋的工具整齐地摆放在工作台上,墙上挂着几双待修的鞋子,角落里的煤炉还留着一点余温。
李景珏走到墙角,按照老周说的,用撬棍撬开一块松动的砖,里面果然藏着一个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上海所有地下党联络点的地址、联络员的姓名和联络暗号。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老周用钢笔写的一行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李景珏握紧笔记本,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完成老周未竟的事业,还要守护好这些联络点,守护好地下党的情报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景珏立刻将笔记本藏好,走到门边,警惕地问:“谁?”
“是我,赵灵。”门外传来赵灵的声音。
李景珏打开门,赵灵走进来,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满身的血迹,脸色一变:“怎么了?老周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景珏沉默了片刻,低声说:“老周他……牺牲了。”
赵灵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看着李景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老周他……怎么会……”
“昨天晚上,为了掩护我从领事馆撤离,他中了松井一郎的枪,送到秘密医院后,抢救无效……”李景珏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赵灵站在原地,眼圈通红,她想起之前和老周接触的日子,老周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和蔼的长辈,每次传递情报时,都会提醒她注意安全。可现在,这个和蔼的长辈,却永远离开了。
“密钥拿到了吗?”赵灵定了定神,问道——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老周的牺牲不能白费。
李景珏点头,从怀里掏出相机和密钥文件:“拿到了,照片己经拍好,密钥也完整。我们现在就把这些送到破译小组,尽快破译‘樱花运输’的计划。”
赵灵接过文件,看着上面的密钥,又看了看李景珏通红的眼睛,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送。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太危险。”
“不用,我没事。”李景珏摇头,“老周牺牲了,我必须亲自把这些交给破译小组,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情报,我要让他放心。”
赵灵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没有再劝阻,只是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收拾好东西,锁好修鞋铺的门,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们的心里却一片沉重。李景珏握着口袋里老周留下的笔记本,感受着纸张的温度,在心里默默说:“老周,我们出发了,一定会完成你未竟的事业,让胜利的那天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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