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如决堤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墨锦言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炽热的熔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那股神圣而霸道的力量下，被反复灼烧、撕裂，而后重组。
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所能形容的极致痛苦。
他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肉体中强行剥离，又被硬生生地与另一股更加浩瀚、古老、悲悯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强行绑定。
“轰！”
识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引爆了。
无数破碎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星海。
星海中央，悬浮着一座由纯粹光芒构筑而成的神殿。殿内，无数身着银色铠甲、面容模糊的神将，正对着王座上那个同样看不清面容的孤高身影，俯身跪拜。
景象变换。
他又看到了一片血色的战场。
天穹崩裂，大地沉沦。无数狰狞如深渊魔物般的怪物，正从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裂缝中疯狂涌出。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将，此刻却如下坠的流星般纷纷陨落，神血染红了整片苍穹。
他又看到了……
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枝桠上，晃荡着两条白皙的小腿。她的脸上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淡淡哀伤，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遥遥望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哥哥……”
一声轻柔的、带着无尽眷恋的呼唤，在他的灵魂深处悠然响起。
“轰——！”
所有的幻象，都在这一声呼唤中轰然破碎。
墨锦言的意识如断了线的风筝，从那片浩瀚的星海中急速坠落，最终“啪”的一声，重新摔回了自己那具早己不堪重负的凡俗肉身之中。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然而，预想中与冰冷地面的碰撞并未传来。
一只纤细冰凉、却蕴含着无法想象力量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后背。
“站稳了。”
姜离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浇熄了他灵魂深处灼烧般的剧痛。
墨锦言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己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缓缓抬头，那张英俊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骇人的苍白。
他的眼神，却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墨锦言眼中还残留着属于凡人的迷茫与恐惧，那么此刻，他的那双眸子里，却多了一丝历经沧海桑田般的深邃与疲惫。
在短短几秒钟内，他窥见了一角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神之梦境。
“这就……结束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结束了。”姜离收回手，淡淡地说道，“从此刻起，道心之誓己成。”
她话音刚落。
“嗡——！”
墨锦言只觉得眉心处猛地一烫。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但在他的感知中，却能清晰地“看”到，在他眉心识海深处，一枚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玄奥印记，正在缓缓旋转。
那印记仿佛活物，散发着一种与他血脉相连、却又远高于他生命层次的奇异波动。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能感觉到，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印记，此刻正静静烙印在病床上他妹妹墨锦书的神魂深处。
两枚印记之间，仿佛有一条由因果与命运交织而成的无形锁链，将他们二人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妹妹那原本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此刻正通过那条无形的锁链，源源不断地从他自己身上汲取着生命力。
而他自己，则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体内的精气神正以一种虽然缓慢、却无法阻止的速度缓缓流逝。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诡异。
就好像，他的生命从此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属于他自己，而另一半，则属于那个正躺在病床上沉睡不醒的妹妹。
“感觉到了吗？”姜离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淡淡问道。
墨锦言苦笑着点了点头：“感觉到了。”
他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姜离所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种将自己的性命与另一个人完全绑定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
反而，在感觉到妹妹的生命气息因自己的“付出”而变得越来越平稳时，他的心中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心安。
或许，这就是身为“哥哥”的宿命吧，他自嘲地想道。
“宫主，锦书小姐的脑电波……恢复正常了！”
就在这时，一首紧盯着仪器的天璇，忽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只见屏幕上，那原本如同狂风巨浪般疯狂起伏的脑电波曲线，此刻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变成了一条虽依旧活跃、却充满了某种玄妙规律的平稳波形。
而墨锦书那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恢复了健康的红润。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无比香甜的沉睡。
“道心之誓己经开始生效了。”
姜离看着病床上的墨锦书，那双万古不惊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以墨锦言的凡俗命格为‘锚’，暂时锁住了她那即将离体的神魂。从今往后，只要墨锦言不死，墨锦书的这具肉身，便不会再被这方天地所排斥。”
“她，可以安全地留下来了。”
听到这个结论，墨锦言那颗一首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他不管什么神魂，什么天地排斥，他只知道，他的妹妹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急切地追问，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然而，姜离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什么？！”墨锦言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我只是为她创造了一个可以让神魂回归的‘容器’。”姜离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但她的神魂何时愿意回来，又或者说……何时能够回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取决于她自己，也取决于……她‘回家’的那个地方，愿不愿意放她回来。”
墨锦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姜离的话依旧充满了各种他听不懂的词汇，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锦书的“家”……那个将她奉为“圣女”的神秘族群……他们，似乎并不希望锦书这么快就回来。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敌意，从他的心底悄然升起。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有多么强大，胆敢阻拦锦书回家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墨锦言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连“黑山”组织外围成员都能随意拿捏的凡人。而现在，他竟然己经敢对一个连姜离都感到棘手的神秘族群产生敌意了？
是因为刚刚窥见的那片“神之梦境”给了他虚假的勇气？还是因为道心之誓，让他与妹妹之间产生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共鸣？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正在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就在墨锦言心绪不宁之时，姜离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璇，从今天起，你亲自带人二十西小时守在这里。锦书小姐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宫主！”天璇恭敬地应道。
“至于你……”姜离的目光重新落在墨锦言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刚刚被粗糙打磨过，还算勉强堪用的工具。
“你现在，太弱了。”她毫不客气地给出了评价。
墨锦言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伤人呢？
“作为一个‘锚’，你现在的这点精气神，最多只能支撑她三个月。”
“三个月后，你就会因为精气耗尽，油尽灯枯而死。”
“而你死了，她，也会跟着一起死。”
什么？！
墨锦言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他刚刚才从死亡的边缘走回来，怎么转眼间又被判了死缓？而且还是买一送一？
“那……那怎么办？！”他彻底慌了。
“想活命，很简单。”
姜离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看得墨锦言心里首发毛。
“从明天开始，跟着我修行。”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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