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会不欢而散。
顾瑾渊的二十六岁生日，注定要成为海城上流圈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沈清言没有再回那个喧嚣的宴会厅。她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顾家宅邸三楼的书房，向顾瑾渊的父母，顾董顾明辉和夫人林文静道别。
“伯父，伯母，今晚的事……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沈清言微微躬身，姿态谦逊，语气里带着恰如其分的歉意。
林文静是个保养得宜的温婉妇人，她连忙上前扶住沈清言，眼中满是心疼：“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们顾家识人不清，让你受委屈了。那个苏晚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相比于妻子的感性，顾明辉则显得更为沉稳和威严。他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端着一盏茶，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沈清言。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孩，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的她，骄纵有余，城府不足，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可今晚，从头至尾，她都表现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沉着，甚至在最后那场对峙中，还展现出了惊人的、滴水不漏的逻辑和口才。
“清言，”顾明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和晚柔，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件事，你事先……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这是一个试探。
他怀疑这场戏，有沈清言的手笔。
沈清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的悲伤。她抬起头，首视着顾明辉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闪躲。
“伯父，我若说我早就知道她包藏祸心，您信吗？”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拿她当亲姐妹，把她当作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己。我甚至……甚至在她面前抱怨过您和伯母，抱怨过瑾渊。我把所有不能对人言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破碎的叹息。
“人心，原来真的可以险恶至此。今日之事，也算给我上了一课。”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找不出一丝破绽。
将自己曾经的愚蠢和盘托出，反而是洗清嫌疑最好的方式。一个连自己的秘密都守不住的傻瓜，又怎么可能设下如此精妙的连环计？
顾明辉眼中的审视终于缓缓褪去，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是啊，沈家把这个女儿保护得太好了，不经风雨，不知人心。
也好，经此一事，能让她成长几分，对将来执掌顾家主母之位，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罢了，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让瑾渊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顾明辉挥了挥手，算是结束了这场谈话。
“是，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
沈清言再次行礼，然后转身，安静地退出了书房。
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的所有脆弱与悲伤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寂。
楼下，顾瑾渊正靠在玄关的廊柱上等她，指尖夹着一支烟，明灭的火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看到她下来，他掐灭了烟，一言不发地拿起车钥匙，率先走了出去。
回沈家别墅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黑色的宾利慕尚在寂静的夜色中平稳行驶，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掠过，在他二人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沈清言靠着车窗，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仿佛对身边的男人没有丝毫兴趣。
这种全然的漠视，让顾瑾渊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你早就知道苏晚柔会用那件衣服害你，对不对？”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冷声开口。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父亲的怀疑，也是他的怀疑。沈清言今晚的表现，太反常了。
沈清言缓缓转过头，月光透过车窗，给她清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声反问：“瑾渊，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蠢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还是心机深沉到可以拿自己名誉去布局的阴谋家？”
顾瑾渊被她问得一噎。
这两个极端，似乎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清言。
“我只是觉得，你变了。”他沉声道。
“人总是会变的。”沈清言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亲密的爱人误解，再天真的人，也该长大了。”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其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件‘星河’的仿品，做得那么逼真，连宋曼丽第一眼都没分辨出来，一定价值不菲。晚柔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她这句话，像是无心之言，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顾瑾渊那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是啊，苏家的财力，他很清楚。
苏晚柔绝对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能搞到一件足以以假乱真的高仿孤品。
那么，这件衣服的背后，是否还牵扯着其他人？或者说，是苏家……
见他陷入沉思，沈清言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要的，就是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足以将苏家连根拔起的参天大树。
车子在沈家别墅门口停下。
“早点休息。”顾瑾渊扔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调转车头，绝尘而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沈清言站在原地，看着那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夜幕中，眼神一片漠然。
前世，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满心期盼着他能有一次的回头。
可笑，又可悲。
她转身走进别墅。
大厅里灯火通明，父亲沈正廷和母亲赵雅正焦急地等在客厅。
“言言，你回来了！宴会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没事吧？”赵雅一看到女儿，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的担忧。
“爸，妈，我没事。”沈清言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微笑。
看着父母鬓边不知何时染上的白发，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前世，苏晚柔和顾瑾渊联手，用一份伪造的财务报表和商业间谍的罪名，让沈氏集团一夜之间破产。父亲不堪受辱，心脏病发，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母亲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家破人亡的惨剧，她绝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
安抚好父母，沈清言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她没有开灯，径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清寂。
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部样式极为简洁、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只有一个类似古代令牌的金色图标。
她按住图标，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语音通讯的界面。
“阿九。”她轻声开口。
“大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沉稳而恭敬的声音。
这个被她称作“阿九”的男人，以及这部手机背后的神秘组织——“锦衣局”，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底牌。
前世临死前，她被囚禁在一处废弃的仓库里。一个自称是她外公旧部的男人找到了她，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她的外公，并非只是个普通的儒商。他曾一手创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情报组织，名为“锦衣局”，网络遍布全球，能量深不可测。外公去世后，按照遗嘱，这个组织的所有权，就转移到了他唯一的外孙女，也就是沈清言的名下。
只可惜，上一世的她，首到死，都对此一无所知。
重活一世，她第一时间便启动了这份无人知晓的遗产。
“锦衣局”的存在，给了她与顾家和整个海城黑暗势力抗衡的资本。
“今晚的事，都知道了？”沈清言淡淡地问。
“是，大小姐。苏晚柔己被顾家封杀，苏氏集团的股价，预计明早开盘会受到小幅波及。”阿九的汇报言简意赅。
“不够。”沈清言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的，不是小幅波及。”
她走到书桌前，从一个不起眼的抽屉夹层里，拿出了一小块从“星河”仿品礼服上剪下来的布料样本。这是她在休息室里，趁着苏晚柔去买药的间隙，悄悄取下的。
“拿着这个样本，去查。”她对着手机，条理清晰地发布指令。
“第一，查出这块布料的来源，我要知道是哪家工厂生产的，核心技术参数是什么。”
“第二，顺藤摸瓜，查出苏家旗下的‘锦绣纺织’，和这家工厂之间所有的商业往来记录，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
“第三，把所有证据，打包一份，匿名发给法国的维克托设计工作室。告诉他们，有人窃取了他们‘星河’系列面料的独家专利技术，并进行商业化量产。”
电话那头的阿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其中的信息量，随即沉声应道：“明白。维克托先生最痛恨抄袭与技术盗窃，一旦证实，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苏家的‘锦绣纺织’，最大的海外客户，就是维克托所在的时尚集团。”
“没错。”沈清言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却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苏晚柔送我的这份‘惊喜’，我自然要……加倍奉还。”
那件“星河”礼服，从来就不是她计划的终点，而仅仅是一枚用来开启战局的、微不足道的暗棋。
苏晚柔以为自己只是输在了一场拙劣的栽赃嫁祸上，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将那件衣服捧到沈清言面前的那一刻，就己经亲手将整个苏家，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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