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
伶倒下的身体并未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在离地三寸之处被一股柔和却浩瀚的妖力稳稳托住。金翅大鹏王不知何时己出现在她身前，他那只覆盖着金色羽翼的大手悬停在伶的上方，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不久前还与自己生死相搏的对手。
“王！杀了她！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那虎头大圣怒吼道，眼中充满了血丝。
“她杀了三弟，重创了我们这么多人，绝不能留！”狼首大圣也附和着，妖气勃发。
其余几位妖圣同样群情激愤，若非金翅大鹏王在此，他们恐怕早己一拥而上，将这个虚弱不堪的星陨者撕成碎片。
金翅大鹏王没有理会身后的鼓噪，他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昏迷中的伶。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神魂本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那是一种近乎自毁造成的伤势，其严重程度，甚至比他之前拼尽全力在她身上留下的伤还要重得多。她的生命气息，正如同漏沙般飞速流逝。
一个能对自己下此狠手的人，她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翅大鹏王眉头微皱，指尖弹出一缕精纯的金色妖力，缓缓注入伶的眉心。那股力量温和而霸道，如同一股暖流，暂时稳住了她即将溃散的神魂。
剧烈的刺痛将伶从昏沉中唤醒，她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不是观察西周，而是豁然摊开自己那只从始至终都紧握着的左手。
当看到那枚指甲盖大小的漆黑晶体残片安然无恙地躺在掌心时，她才仿佛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下来。
“你醒了。”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伶这才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又令她感到畏惧的英武面容。是金翅大鹏王。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连动一动手指都极为困难。
“别白费力气了。”金翅大鹏王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本王暂时稳住了你的伤势。现在，告诉本王，你回来做什么？是想趁我们虚弱，彻底毁掉这里吗？”
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用那双虚弱的紫色眼眸，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对她怒目而视的妖族大圣，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金翅大鹏王身上。
“‘影’……死了。”她用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金翅大鹏王瞳孔骤然一缩。
“他死了，为了拿到救清言的药引。”伶艰难地抬起手臂，将掌心那枚漆黑的晶体残片，呈现在金翅大鹏王面前，“这就是那个药引，‘邪念之心’。虽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此言一出，整个洞窟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妖圣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金翅大鹏王死死地盯着那枚小小的晶体残片，他能从上面感受到一股……让他都为之悸动的、精纯到极致的邪恶能量。这股能量的层次，远在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力量之上。
他缓缓伸出手，用妖力隔空将那枚残片摄取过来，悬浮在自己眼前，仔细地观察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伶喘息了几下，用断断续续的、却异常清晰的语调，将归墟之底发生的一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她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从“囚徒”的阴谋，到“影”的交易，再到他为了唤醒自己而选择的自我牺牲，以及顾瑾渊残魂最后的嘱托。
当听到“影”为了唤醒被污染的伶，竟放弃抵抗，用自己的身体和那颗完整的“邪念之心”硬接了她致命一击时，在场的所有妖圣，包括金翅大鹏王在内，都彻底动容了。
他们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一种惨烈的场景。也无法理解，那个冰冷如机器、视万物为棋子的“影子”，为何会做出如此……不像他的选择。
“所以，你胸口这道伤……”金翅大鹏王看着伶胸前那件破烂白裙上，被紫色血液浸染的区域，若有所思。
“是我自己打的。”伶平静地回答，“为了暂时切断‘囚徒’对我的控制，我必须回来。”
洞窟内，再也没有了愤怒的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压抑的沉默。
所有妖圣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神魂濒临崩溃的少女，眼神都变得无比复杂。他们心中的仇恨，不知不觉间，己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感所取代。
良久，金翅大鹏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众妖圣道：“你们，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众妖圣虽然心有不甘，但王的命令就是一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躬身行礼，默默地退出了洞窟。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金翅大鹏王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枚漆黑的残片。
“你说得没错，这东西，的确蕴含着能够重塑神魂的本源之力。”他缓缓说道，“但是，它的能量太过霸道，充满了毁灭与污染的气息。而且……”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它只是一枚残片，能量并不完整。想要以此为引，炼制出能救那小丫头的丹药，风险太大。过程之中，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这东西就会从救命的良药，变成一瞬间就能让她魂飞魄散的剧毒。”
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道。
“有。”金翅大鹏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炼丹，需要丹炉，也需要薪火。普通的丹炉和火焰，根本无法承载这种等级的能量。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我妖族的镇族之宝‘万妖鼎’，并以一位大圣级别的强者燃烧自己的妖魂为火，才有可能……将它炼化。”
燃烧妖魂！
伶的瞳孔骤然放大。那意味着，主持炼丹的妖圣，必死无疑！
“可是……”金翅大鹏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我族经此大劫，大圣仅余你们看到的这几位，个个身负重伤，根本无人能承担此任。至于本王……我需要主持大阵，将万妖鼎与祖脉相连，为炼丹过程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同样分身乏术。”
希望，再一次变得渺茫。
伶呆呆地看着那枚小小的残片，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颗巨大的金色光茧，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她突然抬起头，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丹炉，你们有。”
“薪火……”她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用我的！”
金翅大鹏王猛地一怔。
“我虽不是妖族，但我的神魂本源，同样蕴含着庞大的能量。”伶死死地盯着金翅大鹏王，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以我的神魂为薪，以我的生命为火，来炼这颗丹！”
“你疯了！”金翅大鹏王失声喝道，“你本就神魂重创，再这么做，丹药还未炼成，你自己就会先一步魂飞魄散！”
“我不在乎！”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决然，“‘影’用他的命换回了药引，清言为了救我才躺在这里！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们的！”
“如果我的死，能换回她的生，那便……是我的荣幸！”
金翅大鹏王被彻底震撼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紫色眼眸，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支撑着她，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穿越万里风雪，回到这里。
那是……名为“救赎”的意志。
他沉默了。
良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陛下信他的‘鞘’，本王，就信一次他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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