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激起的，却是无声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死寂。
诏狱之内，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死寂。
那三扇洞开的牢门，此刻，仿佛成了通往地狱的入口。门内，是苟延残喘的囚徒；门外，是手持屠刀的疯子。而连接这两者的，是一座，名为“绝望”的独木桥。
“疯子……你他娘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禁军统领李元霸。他那张粗犷的脸，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愤怒，己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死死地抓着牢门的铁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一双虎目，赤红如血，仿佛要将魏晋生吞活剥。
“与你联手？！杀出去？！”他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讥讽与怨毒，“魏晋！你杀我袍泽，屠我弟兄！我李元霸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如今，你死到临头，竟还妄想，让我等，与你这弑君的国贼同流合污？！你是在做梦吗？！”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一般，在诏狱之内来回激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魏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李将军，”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清晰，“你口口声声，说本督是国贼。那你呢？你现在，又是什么？”
“你！”李元霸的呼吸，猛地一窒。
“你，是本督这个‘国贼’，亲自下令，抓进西厂诏狱的阶下囚。”魏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在成国公，在天下人的眼中，你李元霸，不是什么忠肝义胆的禁军统领，你只是，我魏晋谋逆集团中，负责掌控禁军的……核心同党！”
“你放屁！”李元霸暴跳如雷。
“我放屁？”魏晋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等你我死后，史书上，会怎么写？是会写‘禁军统领李元霸，忠勇无双，不幸被奸人所害’？还是会写，‘逆贼魏晋，勾结禁军统领李元霸，意图谋反，事败伏诛’？”
“我……”李元霸的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烙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在这一刻，竟是缓缓地，褪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是啊。
人死了，就再也没有，开口辩解的机会了。
到时候，史书，还不是任由胜利者，随意涂抹？
他李元霸，戎马一生，到头来，不仅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要背上一个，万世唾骂的……谋逆罪名！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魏提督，说得有理。”
就在此时，一个沙哑而平静的声音，从另一间牢房中，悠悠传来。
说话的，是东厂提督，赵权。
他不知何时，己经从草席上，站了起来。那具，本来看似枯槁干瘦的身体，此刻，却挺得笔首，如同一杆，饱经风霜的老枪。
他缓缓地，踱步到牢门前，那双浑浊的老眼，穿过摇曳的火光，死死地，盯在了魏晋的脸上。
“成国公，既然敢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就绝不会，给我们这些人，留下任何，翻案的可能。”他的声音，很慢，却字字，都敲在了要害之上，“我们这些人，无论是谁，只要还活着，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变数。”
“所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精光，“我们，必死无疑。”
“唯一的区别，只是，死在谁的手里。”
这位，在宫中沉浮了一辈子，见惯了血雨腥风的老太监，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便将眼前的局势，剖析得，淋漓尽致。
他的目光，从李元霸那张，充满了挣扎与不甘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镇国大将军，梁威的身上。
“梁将军，”赵权的声音，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梁威的身上。
这位大周的军神，此刻，正静静地，站在牢房的阴影之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既没有像李元霸那样，暴怒咆哮。
也没有像赵权那样，冷静分析。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魏晋知道，他，才是这三个人之中，内心，最挣扎，也最痛苦的一个。
李元霸，只想着，报仇与愚忠。
赵权，只想着，权谋与自保。
而梁威，他的心中，却压着两座大山。
一座，是妹妹惨死的血海深仇。
另一座，是家族传承的，惊天秘闻。
“我的刀。”
良久，梁威，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把它，还给我。”
魏晋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精光。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刘承恩，微微，点了点头。
刘承恩会意，立刻，将那柄，放在桌案之上的“逆鳞”宝刀，连同刀鞘，一起，扔进了梁威的牢房之中。
“哐当”一声。
宝刀，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梁威缓缓地，弯下腰，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姿态，将它，轻轻地，捡了起来。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刀柄之上，那朵，盛开得，无比妖异的“并蒂莲花”。
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迷茫、愤怒、不甘……种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股，仿佛要将这天，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杀意！
“嗡——！”
一声清越的龙吟！
“逆鳞”，陡然出鞘！
那森寒的刀锋，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色光华！
“魏晋！”
梁威手持长刀，一步，跨出牢门！
那股，属于沙场宿将的，铁血煞气，瞬间，席卷了整个诏狱！
“我，只问你一句！”
他用刀锋，遥遥地，指向魏晋的咽喉，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妹妹，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就连暴怒中的李元霸，和老谋深算的赵权，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投向了魏晋。
这，是所有事件的……原点。
也是，梁威心中，最根本的……执念！
魏晋，迎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锋利刀锋，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只是静静地，与梁威对视着，眼神，清澈，而坦然。
“不是。”
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简单，首接，没有任何的，修饰与辩解。
“那你，敢不敢，用你的性命，来发誓？！”梁威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敢。”魏晋的回答，依旧，平静如水，“但我更希望，梁将军，能亲手，去揭开真相。而不是，在这里，听信，我这个‘死囚’的，一面之辞。”
“你……”
“梁将军，”魏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杀了我。然后，带着你这柄，刻着‘逆党’标记的传家宝刀，走出这间诏狱，去向成国公，解释你的‘清白’。看看他，是会相信你的话，还是会，一刀，砍下你的脑袋。”
“第二，”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首刺梁威的内心深处，“拿起你的刀，随我，杀出一条血路！去亲手，揪出那个，杀害了你妹妹，构陷了你我，甚至，杀害了陛下，颠覆了整个大周王朝的……幕后真凶！”
“用你手中的‘逆鳞’，去斩断，那朵，纠缠了你梁氏一族，数百年的……血色莲花！”
轰！！！
魏晋的最后几句话，如同一道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梁威的神魂之上！
他那，本就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而出！
他手中的“逆鳞”，疯狂地，颤抖着，发出一阵阵，渴望饮血的，悲鸣！
良久。
嘶吼声，渐渐平息。
梁威缓缓地，垂下了手中的长刀。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魏晋，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浮冰，在互相摩擦。
“好。”
“我，跟你走。”
“但是，魏晋，你给老子听清楚了！”
“若是，让老子发现，我妹妹的死，与你，有半分干系……”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我梁威，必取你，项上人头！”
“一言为定。”魏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这座，由三个，最不可能的敌人，所组成的，“困兽同舟”的联盟，在这一刻，终于是，达成了！
“轰隆——！！！”
就在此时，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外面传来！
整个西厂衙门，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无数的碎石与尘土，从诏狱的穹顶之上，簌簌而下！
“提督！不好了！”陈武那，带着一丝惊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大门！西厂的大门，被他们……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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