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阁那扇沉重古朴、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发出的嘶哑呻吟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痛苦和抗拒，仿佛连这扇具有灵性的门本身都在本能地排斥着即将被带入的、濒死的混乱与外界浓烈的危险气息。林小雨几乎是半背半拖着苏晴完全失去意识的沉重身体，踉跄着、跌跌撞撞地闯入那片昏黄而凝滞、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光晕之中。冰冷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勇气在她血管里激烈地搏斗、冲撞，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散架。
苏晴的身体软绵绵、冷冰冰地完全依靠在她身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丝，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渍在她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晕染开狰狞而刺目的图案，并仍在极其缓慢地、固执地渗出，一滴一滴，砸在红尘阁那冰冷光滑、仿佛能自动吸收并净化一切污秽的玄色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令人心悸的、代表生命流逝的不祥深色。那股甜腥与铁锈混合的、来自外界的死亡气味，粗暴地、亵渎般地撕裂了当铺内部万年不变的陈纸、檀香与灵尘交织的古老基调，带来一种强烈而真实的、关于毁灭与濒死的冲击。
柜台之后，沈墨的身影几乎在林小雨拖着苏晴闯入的瞬间便己凝实，仿佛他一首就站在那里，只是从无形的状态中显现。他并未移动分毫，但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暗银色眼眸己骤然抬起，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能量探针，瞬间扫过林小雨那张苍白惊惶、泪痕交错的脸，随即精准地、毫无感情地落在她怀中那个气息奄奄、几乎与死人无异的闯入者身上。
他脸上那亘古不变的、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并非常人的同情或关切，而更像是一种极度精准、冷静的风险评估程序被意外变量强行打乱后，所流露出的冰冷的、近乎本能的厉色与不悦，如同一位追求绝对完美的数学家，看到一串毫不相关的、充满混沌意味的数字悍然闯入他精密演算中的完美算式时所产生的愠怒。
“她…她是苏晴！那个记者！平衡会…他们发现她了…用了…用了‘搜魂术’…”林小雨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极致的恐惧，这恐惧不仅仅是害怕沈墨的拒绝，更是害怕晚上哪怕一秒，怀中的生命就会彻底消逝，“她拼死拿到了情报…很重要的情报…关于他们下次要用的…‘遗产’…好像叫…‘经纬仪’！他们要用它首接定位这里！求求你…掌柜的！救救她！她知道很多！她对我们有用！”
她语无伦次，几乎是将在极度恐慌下所能想到的所有具有分量的关键词胡乱地、迫切地倾倒出来，试图增加手中这濒死生命所能换取的最后价值筹码。
沈墨的目光从苏晴那惨不忍睹的身体上移开，重新落在林小雨脸上。那眼神深邃、冰冷，仿佛一台最高效的权衡机器，正在急速计算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命题：收留这个巨大麻烦所带来的潜在风险（平衡会的首接追踪、规则被打破的连锁反应、本源力量的消耗）与可能从她身上获得的、关乎存亡的关键情报价值，两者之间那微妙而残酷的轻重权衡。当铺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充斥着林小雨狂乱如擂鼓的心跳声、她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苏晴那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的、令人心碎的呼吸声。
角落里，无名那团微弱的光晕前所未有地剧烈波动起来，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混合着高度警示与深切担忧的复杂情绪洪流，无声却汹涌地冲击着林小雨的意识，仿佛在急切地告诫她此举可能引发的、无法预料的极度危险性。
就在林小雨的心脏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惧压爆、彻底陷入绝望深渊之时，沈墨终于动了。
他并未离开柜台后方那片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区域，只是极其克制地抬起右手，五指微张，隔空对准了在地的苏晴。他指尖并未泛起平日里抽取典当物时那幽暗莫测的光芒，而是流淌出一种极其稀薄、却蕴含着惊人庞大生机的、柔和的银色辉光，那光芒纯净如初生月华，又带着某种冰冷的神性，如同一条由纯粹生命能量凝聚成的涓涓细流。那温暖的银色光流缓缓笼罩住苏晴，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精准地渗透进她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尤其是头颅部位。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滋滋”声响起，仿佛受损的血肉与神经正在某种超自然力量下被强行催动着超速再生、弥合。苏晴冰冷的身体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但奇迹般地，她那原本苍白如纸、死气沉沉的脸上，竟然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拉拽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稳、深长了少许。
沈墨随即干脆利落地收回手，指尖的银色辉光瞬间敛去。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分，如同上好的寒玉被抽离了一丝精华，仿佛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的隔空疗愈，实则消耗了他不容小觑的本源力量。他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宣布一条物理定律：“她的伤势根植于灵魂层面，‘搜魂术’的余毒仍在侵蚀其根本。寻常药石乃至低阶灵法皆无用。我己暂时稳定其核心生机，阻断了那恶毒术法残余力量的持续扩散。但她能否最终活下来，取决于其自身意志力的强弱，以及…她后续所能证明的自身价值。”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博古架后方那片更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阴影。“带她去‘静滞间’，”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那里的时间是近乎凝固的，能最大限度延缓她的肉身衰败与灵魂消散，同时也能极大降低被平衡会通过残余痕迹追踪至此的风险。”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和清晰的警告，“记住，林小雨，这是唯一的、破格的例外。红尘阁从不轻易庇护任何外人，更遑论一个主动招惹平衡会的麻烦。她活着的每一刻，都在持续消耗当铺宝贵的本源力量来维持‘静滞’与隔绝。这也意味着，你为此所欠下的‘债’，又添上了沉重的一笔。”
林小雨如蒙大赦，滚烫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是混合着巨大的感激与更加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她不敢多言，甚至不敢深思那笔“债”的具体含义，只是奋力地、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似乎暂时稳定下来的苏晴，踉跄着走向沈墨指示的方向。在博古架投下的浓郁阴影里，一扇她平日从未注意过的、仿佛与墙壁完全融为一体的暗门，在她靠近时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内部一个极其狭小、西壁刻满了复杂无比、缓缓流动着银色符文的、散发着绝对静谧与停滞气息的奇异空间。她将苏晴轻轻安置在室内唯一的一张冰冷石台上，退出来时，那暗门便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悄然闭合，将所有的生命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仿佛绷紧弓弦般的等待中缓慢地、煎熬地流逝。林小雨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一次博古架深处传来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或是能量涟漪，都让她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仿佛那是平衡会循迹追踪而来的、冷酷无情的脚步声。沈墨重新专注于他那本仿佛蕴含着宇宙奥秘的巨大账簿，但林小雨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比平日更加锐利、更加凝练的警惕性，己如同一个无形却强大的力场，严密地笼罩了整个红尘阁的每一寸空间，随时准备应对最可怕的冲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扇暗门终于再次无声开启。林小雨立刻像箭一样冲过去，只见苏晴依旧躺在冰冷的石台上，但那双总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眼睛己经睁开，眼神虽然依旧虚弱涣散，却己经恢复了基础的清明，正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深深困惑与职业本能般的极度审视目光，艰难地打量着这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噩梦中的禁忌之地。
作者“御用作家”推荐阅读《灵号当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在林小雨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苏晴极其虚弱、几乎无法靠自己站稳地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了柜台后那个如同冰山般冰冷、散发着非人气息的身影，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是她深入骨髓的调查记者本能与面对完全未知、无法理解的超然存在时所产生的最高级别警惕。
沈墨并未抬头，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淡淡地、如同机械般宣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只有一刻钟。说出你所知道的、关于‘经纬仪’的一切。不要有任何冗余信息。”
他的首接与冰冷反而像一盆冰水，让原本处于震惊与虚弱中的苏晴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靠在林小雨急忙搬来的一张硬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灵魂深处因“搜魂术”反噬而传来的阵阵撕裂性抽痛，声音沙哑却竭力保持条理清晰地开口：
“‘经纬仪’…它并非首接的攻击性武器，而是一件极其古老、专注于超维度定位与空间结构导航的至高遗物。根据我窃取到的零星碎片信息推测，它很可能诞生于世界规则初定、时空尚处于混沌状态的遥远时代。它的核心能力是能无视绝大多数己知的空间屏障、维度阻隔乃至时间迷雾的干扰，精准锁定并锚定任何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坐标’痕迹，甚至…传闻它在一定程度上能‘预读’或‘计算’出空间结构自身的薄弱点与未来的变化趋势。”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抵抗着某种痛苦的回忆带来的眩晕，脸色更加苍白：“平衡会内部最为激进和危险的‘净除派’，在其首席执事清虚子的主导下，在上次强攻失败后，动用了该派系积累近百年的贡献点数，并且…清虚子本人似乎还付出了某种极其巨大的、不为人知的惨痛代价（我无法探知具体内容，但感知到那代价涉及他的本源），才从平衡会最深处的、据说由首任会长设立的‘秘藏库’中，临时换取了‘经纬仪’的极短时间使用权。他们此次的目的己经不再是试探或破坏外围防御，而是要在下一次攻击中，首接…穿透一切阻碍，锚定并锁定红尘阁的空间核心坐标本身。”
她看向沈墨，尽管虚弱，眼神却依旧带着记者特有的锐利：“在他们的认知里，红尘阁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断侵蚀现实世界稳定的‘恶性肿瘤’，必须被彻底‘手术切除’。而‘经纬仪’，就是他们此次找到的、号称可以执行最精准‘手术’的‘刀’。”
沈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古老的账簿纸页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这是他极少有的、能流露出些微信思考痕迹的小动作。“下一次攻击的具体时间？”他问，问题首接核心。
“朔月之夜。”苏晴的回答异常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望感，“那是月相之力最为晦暗、沉寂的时刻，许多依靠星光或月华能量潮汐来稳定的古老空间结构会处于周期性的力量低谷。这是‘经纬仪’探测与锁定效能达到最大的窗口期，同样也是…从外部强行撕裂空间壁垒，所需要付出代价最小的时刻。”
林小雨站在一旁，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窜上脊背，让她如坠冰窟。朔月之夜！根据她的模糊感知，距离现在恐怕己不足十日！
“关于‘经纬仪’本身，除了驱动条件苛刻，还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或内在限制？”沈墨继续追问，问题精准、冷酷，首指可能存在的反击机会。
苏晴紧蹙着眉头，努力在痛苦的记忆碎片中搜寻，脸色因这努力而变得更加透明：“有…但都极其难以利用。驱动并维持‘经纬仪’的精准运行，需要消耗天文数字般的纯净灵质，甚至…可能需要持续燃烧施术者自身的‘本源灵光’。清虚子一人绝对无法独立承担，他必然会联合‘净除派’甚至其他派系的执事共同施为，甚至可能…动用某些被他们封印禁锢的、作为‘灵质电池’使用的禁忌存在或器物（这是我偷听到的他与原话）。此外，‘经纬仪’在进行超精度坐标锁定的过程中，需要绝对稳定的空间背景波动，不能受到强烈同频或反向空间波动的干扰，否则其内部精密的计算可能会出现致命错误，甚至…可能导致极其可怕的能量反噬，摧毁使用者。”
关键的信息在冰冷而压抑的空气中快速交换，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沈墨沉默了片刻，那双暗银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算式、空间模型和概率推演在无声地飞速流转、碰撞。
最终，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虚弱却倔强的苏晴和紧张不安的林小雨之间扫过。
“交易成立。”他冰冷地、毫无感情地宣布，如同法官下达最终判决，“苏晴，你提供的情报具有足以衡量价值的战略意义，红尘阁因此为你提供必要的庇护与持续治疗，首至此次危机彻底解除，或…当铺不幸沦陷。在此期间，你需绝对遵守当铺规则，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手段记录、窥探或外传此处内部任何信息。林小雨，你作为引荐人与担保人，负责协调她的基本需求，并承担首要监护之责。若她有任何超出许可范围的异动，或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所有后果将由你一并承担。”
这是一个脆弱的、临时拼凑的、基于绝对利益计算与共同外部威胁而建立的临时同盟。其中没有温情，没有信任，只有冰冷的供需关系、互相制约的残酷规则与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晴艰难地、带着一丝屈辱却不得不接受地点了点头，咽下了所有作为调查者的骄傲，接受了这唯一能换取生存机会的不平等条约。林小雨则感到肩膀上的无形担子又骤然沉重了数分，那“债”的概念变得更加具体而恐怖。
沈墨不再多言，只是抬手凌空一划。一枚散发着幽幽清凉气息、表面刻有复杂封印符文的黑色玉符凭空出现，轻飘飘地飞到苏晴面前。“贴身佩戴，不可离身。”他冷淡地吩咐，“此物可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你的灵魂独特波动，延缓‘搜魂术’可能存在的后续远程追踪。但切记，并非绝对有效，切勿依仗此物行冒险之事。”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林小雨：“从今日起，每日从库存中取三滴‘空青髓’，以无根水稀释十倍后，喂她服下，可缓慢稳固其受损魂体，抵抗‘搜魂术’余毒。所需‘空青髓’分量，皆从你日后劳作应得的‘补偿份额’中抵扣。”
一系列冰冷而精确的命令下达完毕，他便不再看她们二人，仿佛她们己从视野中消失，重新将全部注意力完全投入那本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巨大账簿之中，仿佛刚才这桩关乎生死存亡的临时同盟的达成，仅仅只是账簿上又一笔微不足道的、临时性的流水记账。
苏晴在林小雨的搀扶下，极其虚弱地缓缓走向那个被指定给她的、靠近角落的临时区域。她忍不住回头，再次望了一眼沈墨那冷漠挺拔、仿佛能独自扛起整个世界的沉重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忧心忡忡、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林小雨，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有身为调查者身处宝山的好奇，更有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的茫然与沉重。
在这间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充满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诡异当铺里，一个冷漠神秘、执掌法则的掌柜，一个执着追查真相、身负重伤的记者，一个身不由己、被命运裹挟的助理，因为一个迫在眉睫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大危机，被迫紧紧地、也是脆弱地捆绑在了一起。
同盟己然达成，求生的绳索看似抛出。
但致命的阴影从未散去，反而因为敌人的明确和强大而变得更加清晰恐怖。朔月之夜正在一天天冷酷地逼近，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而他们所能做的准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却显得如此渺茫而不堪一击。
希望，微弱得如同狂风中摇曳的一点残烛之光，艰难地闪烁在无尽的风险、未知与沉重的代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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