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手指触碰到那叠钞票的边缘,一种冰冷坚硬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握着的不是救命的资金,而是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寒冰。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揽入怀中,三十万元——足够支付奶奶的手术费,甚至还能结余一些作为术后康复之用。但她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被掏空后的虚无与冰冷。
她转身欲走,脚步虚浮,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吞噬了她某部分自我的诡异之地。
“且慢。”
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凝固了林小雨所有的动作。她僵硬地回过头,看到沈墨依旧站在那高耸的柜台之后,暗银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典当了那段特定记忆,”他平静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得可怕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但并未典当与之紧密相关的‘技艺’潜能与为此投入的‘时间’概念。这笔交易因此产生了些许‘冗余价值’,按照当铺的规则,这部分溢出的价值需以劳役进行补偿。”
林小雨怔在原地,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话的含义:“…什么冗余价值?我不明白…”
“简单而言,”沈墨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解释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失去了对那段经历的记忆,但你的双手或许还记得某些动作,你的潜意识或许还残留着某些本能。这些‘残留’与己典当的主体分离,形成了微小的价值余量。天平追求绝对平衡,不容许任何形式的亏欠或盈余。”
他略作停顿,继续宣判她的命运:“从今日起,你便是当铺的助理。职责包括但不限于:清扫当铺空间,整理博古架上的部分低级典当物,接待并引导初级客户完成基础咨询,以及处理我交办的其他事务。”
“不!”林小雨脱口而出,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几乎撞上那扇沉重的木门,“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奶奶还在医院等着我!我需要回去!”
“契约己定。”沈墨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冰冷如铁,“规则如此。你可以选择拒绝履行劳役补偿。”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刚在林小雨心中升起,沈墨的下一句话便将其彻底掐灭。
“但若拒绝,己交易之物不予退还。并且,”他暗银色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冷光,“当铺将自动收回被视为等值的其他事物——或许是你其他的核心记忆,或许是你的部分健康,具体由天平裁定。”
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骤然收紧,林小雨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她低头看着怀中那叠沉甸甸的、足以拯救奶奶生命的现金,又想到拒绝后那不可预测且极可能更为可怕的惩罚。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道深渊之前,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接受,意味着被禁锢在这个超自然的牢笼中,付出未知的劳动;拒绝,则可能失去更多,甚至可能变得不再是自己,最终依旧无法拯救奶奶。
角落里,无名那团模糊的光晕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在空中弥漫,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林小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需要先去医院交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无力,像是一个妥协的信号。
“可以。”沈墨并未阻拦,“当铺知晓你世俗的牵绊。你的劳役时间将从明日晚间开始。每日子时初刻(晚上11点)至丑时正刻(凌晨2点),你需要准时抵达当铺。其余时间,你可自行支配。”
他并未说明她该如何再次找到这间当铺,仿佛认定她必然能够到来。
林小雨不再多言,只是紧紧抱着那叠钱,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外,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中,她却依然觉得窒息。回头望去,那扇门和那盏写着“當”字的灯笼己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不敢耽搁,立刻赶往医院,连夜缴清了手术费。看着缴费单被收银员收走,那一瞬间,她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奇异的失落感,仿佛那叠钞票不仅仅是钱,而是她的一部分自我。奶奶被推进手术室时,她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椅上,双手不住地颤抖。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再晚几天就来不及了。看着奶奶安详的睡脸,林小雨应该感到高兴,但她的心却被另一种恐惧攫住——那个承诺,那个她必须返回的诡异之地。
第二天晚上,当时近子时,林小雨怀着极度忐忑和抗拒的心情,再次走到了那条阴暗的巷子。她甚至故意绕了远路,拖延时间,希望那扇门不再出现。然而,当她走到巷子最深处时,那扇古朴的木门和那盏昏黄的灯笼如同从未离开过一般,静静地、带着某种必然的命运感,出现在她面前。
门自动开启一条缝,仿佛在迎接她的到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内部的景象依旧,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沈墨仍在柜台后,似乎永远都在书写那本巨大的账簿。无名的光晕在角落安静地漂浮。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灰色衣物放在柜台一角,样式古朴,触手微凉。那衣服的材质似布非布,似皮非皮,上面用几乎看不见的银线绣着复杂的符文。
“换上它。”沈墨头也未抬,“你的工作服。它能一定程度上保护你,免受一些低阶典当物逸散能量的侵扰。”
林小雨默默地拿起衣服,走到一个屏风后换上。衣服出奇地合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但那种附着的凉意却挥之不去。穿上后,她感觉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了,但那些博古架上的抽屉似乎更加“醒目”了。
当晚,她开始了第一项工作:擦拭博古架上那些数不清的小抽屉。沈墨警告她,不得打开任何抽屉,只需拂去表面的尘埃。有些抽屉在她触碰时会发出轻微的嗡鸣或震动,有些则冰冷刺骨或温热异常。她战战兢兢,生怕惊扰了里面封存的不知名的无形之物。
在一个特别古老的抽屉前,当她用布轻轻擦拭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啜泣,吓得她差点扔掉手中的抹布。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墨,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依旧专注于账簿。
清扫地面时,她注意到有些区域的阴影浓得化不开,扫帚伸入其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有一次,她甚至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腕,但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种陈旧纸张、檀香和金属锈混合的奇异味道,久而久之,她甚至开始产生幻觉,仿佛听到无数细碎的、来自遥远地方的叹息和低语。
接待引导初级客户则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她需要按照沈墨的指示,引导那些面带绝望或贪婪的人们完成基础的问询。她看到有人典当“味觉”换取一笔小财,有人典当“勇气”换取一次晋升机会,甚至有人想典当他人“友谊”来换取心仪对象的“爱情”。每一次交易达成,她都能感受到当铺内那架无形天平的轻微颤动,以及沈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难以形容的深邃。
第三天晚上,当林小雨再次来到当铺时,发现自己的工作服被放在了柜台一个不同的位置。她拿起衣服时,感觉比前一天更加冰凉,而且似乎重了一些。当她换上后,发现袖口内侧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符号,形状像一把锁。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沈墨。
“契约加深的标记。”他简短地回答,没有进一步解释。
那晚的工作中,林小雨发现自己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抽屉内的东西了。当一个客户前来典当“创造力”时,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一团色彩斑斓的光从那人身上被抽出,装入一个水晶瓶中。当她引导一位老妇人典当“与亡夫的最后一次对话”记忆时,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悲伤,几乎让她窒息。
工作结束时,沈墨叫住了她:“明日早些来。有批新到的典当物需要分类。”
林小雨想抗议说自己晚上有课,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意识到,当铺的需求正在逐步侵蚀她的正常生活。
果然,第二天她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推掉了晚上的小组讨论,提前来到了当铺。那件工作服上的银色符号又多了一个。
她逐渐意识到,这份“助理”工作远非简单的体力劳动。它更像是一种持续的、缓慢的精神渗透。每多在当铺停留一刻,她对那些无形之物的感知就似乎敏锐一丝,但同时,她对正常世界的疏离感也加深一分。她开始害怕,长此以往,自己是否还能回到那个只需要担心学费、兼职和奶奶病情的“普通”世界。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与当铺之间似乎开始产生某种诡异的联系。有时,在离开当铺后的白天,她会突然恍惚听到沈墨召唤她的声音,或者眼前闪过博古架的虚影。那件工作服,即使脱下来,也仿佛有一种残留的存在感,提醒着她那无法摆脱的新身份。
一次,在大学课堂上,教授讲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突然问她对某个画派的看法。令她震惊的是,她竟然流畅地说出了一番精辟的见解,引用了许多她确定自己从未学过的知识和术语。同学们惊讶地看着她,教授也称赞她见解独到。但当她试图回想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时,脑海中却只有一片空白,只有那种熟悉的、被抽空的感觉。
那一刻,她恐惧地意识到,当铺正在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着她,或许那些“冗余价值”远不止沈墨所说的那么简单。
无形的枷锁并非比喻。它真实地缠绕着她,每一天都在收紧,将她牢牢地绑定在这间存在于现实与灵界交界处的神秘当铺,绑定在那位冷漠神秘的掌柜和无声的守护灵之下。
她用三十万换回了奶奶生的希望,却似乎将自己抛入了一个更深不可测、无法回头的未来。助理之职,并非工作的开始,而是命运真正转折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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