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客厅的灯光柔和，将沈斯珩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冰冷的科技蓝光。
那光芒照亮了他专注的脸，也照亮了屏幕上那张顾念看不懂，却能感受到其复杂与精密的人体神经图谱。
一瞬间，胜利的喜悦，酒精带来的微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心疼。
她刚刚才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要治好他的腿，让他重新站起来。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救世主，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她一转身，就看到他一个人，在深夜里，默默地、孤独地，研究着这些连她看着都头皮发麻的医学资料。
他是不是……根本不相信她？
还是说，他不想再当她的“累赘”，所以这样绝望地，试图自救？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顾念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沈斯珩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他转动轮椅，抬眸看向顾念，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被窥破秘密的不自然。
“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顾念却从那平静之下，听出了一丝慌乱。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你在看什么？”她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什么，随便看看。”沈斯珩避开了她的目光。
“沈斯珩。”顾念伸手，按住了他冰凉的手背，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在研究脊髓神经修复技术，对不对？”
沈斯珩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顾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都是大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治不好你，所以才要自己去看这些东西，给自己找希望？”
“你是不是觉得，你拖累我了？”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更轻，却一句比一句，都更像是在泣血。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胜利，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征服了商业战场，却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的信任，都得不到。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那双盛满了痛苦与自责的眸子，沈斯珩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
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钝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他不是在玩游戏吗？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吗？
可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会觉得……比自己亲身经历那些背叛和暗杀时，还要难受？
“不是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的全乱。
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指尖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刻，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怕自己的冰冷，会凉到她。
“我没有不信你。”沈斯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那为什么？”顾念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固执的颤抖。
沈斯珩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了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万千思绪。
他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能安抚她，又能继续维持自己“人设”的解释。
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苦笑。
“因为，我想帮你。”
“帮你？”顾念愣住了。
“你找来的医生，他们会问我很多专业的问题。我的感觉，我的身体状况……”沈斯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不想一问三不知。我想提前了解这些，这样，才能更准确地告诉他们我的情况，不浪费你的钱，也不浪费你的心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近乎于渴望的火焰。
“顾念，我不想永远都只能坐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也想……站起来。”
“为你。”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顾念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
顾念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他想站起来。
为她。
不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重拾过去的荣光，只是为了她。
这个男人，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她以为需要她保护的“金丝雀”，他将她所有的付出都看在眼里，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真诚地，想要回应她。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疼，所有的自责，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爱意。
顾念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上前，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冷又干净的气息，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沈斯珩……”她哽咽着，“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
沈斯珩的身体，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彻底僵住。
女孩柔软的身体，温热的眼泪，还有那带着哭腔的道歉……
这一切，都像是一股滚烫的岩浆，冲破了他冰封了二十多年心脏外壳，首抵最深处。
那场“有趣”的养成游戏，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有些生涩地，回抱住了她。
“你没有错。”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错的是我。”
是我，骗了你。
但他不能说。
至少，现在还不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才缓缓松开他，只是双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眼眶红红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个比星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好，我们一起努力。”她吸了吸鼻子，郑重地宣布，“你负责了解理论，我负责赚钱，我们分工合作，一定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沈斯珩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好。”
就在这时，顾念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打破了这满室的温馨。
顾念皱了皱眉，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K。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一定是有急事。
她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顾总！”电话那头，K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懒散，充满了亢奋与凝重，“出大事了！”
“说。”顾念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冷静。
“我们的‘星河’，上线不到六个小时，注册用户己经突破五百万！服务器扩容了三次，还是差点被挤爆！但是……”
K话锋一转：“就在刚才，一家名叫‘o-Link’的美国科技巨头，他们的华国区总裁，亲自给公司前台打了电话，开价五亿美金，要全资收购我们！”
五亿美金！
全资收购！
“o-Link？”顾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个号称‘社交帝国’，垄断了欧美市场的o-Link？”
“就是他们！”K的声音愈发凝重，“他们的亚太区CEO，外号‘华尔街屠夫’的詹姆斯·怀特，己经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明天上午，就会抵达海城，指名要见您。”
“他还放话，说要么接受收购，要么……就等着被他们的同类产品‘Universe’，彻底从市场上抹除。”
电话那头，K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那可是o-Link！一个市值数千亿美金的庞然大物！
他们的阳谋，就是用钱砸死你，用流量淹死你！
这和灵犀互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顾念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寂静。
她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璀璨，如同星河倒悬的城市夜景。
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刚刚才和心爱的人许下最温柔的约定。
转眼间，一个比陆景明强大百倍的敌人，己经兵临城下。
她的下一个战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猛烈。
沈斯珩操控轮椅，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怕吗？”他问。
顾念转过头，看着他。
月光下，他的容颜俊美如神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顾念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清隽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眷恋的温度。
“有你在，我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强势与自信。
“他不是要来吗？”
“那就让他来。”
“华尔街屠夫？”顾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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