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顾念小姐，请进”，像是一道无形的耳光，抽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尤其是陈凯。
他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褪成了死白。
他引以为傲的“启航”项目，和他尊贵的导师，竟然要和一个他眼中的“保姆”、“垃圾”项目，平起平坐？
不，甚至不是平起平-坐。
助理的姿态，对方总的提及，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尊重。
这怎么可能！
顾念没有再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
羞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视。
她迈步，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环形会议室，正对着落地窗，能俯瞰半个城市的繁华。
主位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中式立领衬衫，气质儒雅，眼神却锐利得能洞穿人心。
他就是方天成，天宸资本的创始人，投资界的活化石。
方天成看到顾念，竟主动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顾小姐，请坐。”
他甚至亲自为她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一个通常留给最重要合伙人的位置。
这一举动，让跟在后面的助理都瞳孔微缩。
顾念心头的疑云更重了，但她面上不动声色，礼貌地道了谢，坐了下来。
她的对面，就是脸色铁青的张岚和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的陈凯。
会议开始了。
方天成没有先看估值五亿的“启航”项目，而是将目光投向顾念。
“顾小姐，我们先从你的‘星光’项目开始吧。”
这句话，再次让陈凯和张岚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这完全不合规矩！
顾念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站起身，将修改后的计划书连接到投影上。
“各位好，我是顾念，‘星光’项目的负责人。”
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没有一丝紧张。
“我的项目，要做的是一个区别于市面上所有社交软件的，垂首圈层引爆器。”
“我们放弃大而全，第一步，只做一个点——‘汉服’。”
“我们将构建一个纯粹的汉服同袍社区，用最专业的知识体系，最符合圈内审美的虚拟形象系统，以及线下活动联动，打造一个无可替代的‘线上自留地’……”
她侃侃而谈，从市场痛点，到用户心理，再到技术实现路径和未来三年的商业化构想。
每一个字，都砸在点上。
她将沈斯珩那句“单点爆破，势能外溢”的理论，延展成了一套逻辑严密、细节、充满想象力的商业蓝图。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声音。
方天成眼中的欣赏越来越浓。
而张岚和陈凯的表情，则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这个计划……太可怕了。
它的切入点虽小，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人性的鼓点上，一旦成功，其用户粘性和爆发力，将远远超过他们那个空有概念的“人工智能”。
这真的是那个只会做饭洗衣的顾念？
十五分钟后，顾念陈述完毕，微微鞠躬。
“我的介绍，结束了。”
全场寂静了三秒。
方天成率先鼓起了掌。
“精彩！顾小姐，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精彩的初创项目构想。”
他看向张岚和陈凯，笑容淡了下去。
“张教授，你的‘启航’项目，概念很好，但太空泛，全是空中楼阁。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就己经失败的无数个项目的影子。”
张岚的脸瞬间涨红：“方总，你什么意思？我这个项目估值五个亿！”
“估值？”方天成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顾念，眼神炙热得像是在看一块绝世璞玉。
“顾小姐，你的项目，需要多少钱？”
顾念定了定神：“我需要五百万的启动资金，出让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胆的数字了。
然而，方天成却摇了摇头。
“不。”
顾念的心沉了一下。
陈凯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快意。
“五百万太少了。”方天成语出惊人，“格局太小，会限制你的发展。”
“这样吧，天宸资本投一个亿，只要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并且，我们集团旗下所有的线上流量渠道，全部向你免费开放！”
轰！
空气仿佛被引爆。
陈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叫道：“不可能！凭什么！”
一个亿！
免费流量渠道！
这哪里是投资，这简首是送钱！是把一个初创公司当亲儿子在养！
张岚也彻底失态了，她指着顾念，声音尖利：“方总！你是不是搞错了？她是谁？她凭什么！这里面一定有黑幕！”
方天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冷冷地看着张岚：“张教授，你在质疑我的专业判断？”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项目，比顾小姐的更值得投资？”
他拿起桌上那份“启航”计划书，当着所有人的面，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在我眼里，它连给‘星光’项目提鞋都不配。”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保安！”
陈凯和张岚，就像两条丧家之犬，在全场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被保安“请”出了会议室。
整个世界，在他们耳边崩塌。
会议室里，顾念站在原地，大脑依旧嗡嗡作响。
一个亿。
她看着方天成，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
“方总，我们……以前认识吗？”
“或者说，您认识……一个姓沈的，腿脚不方便的人吗？”
方天成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看着顾念，眼神变得复杂而意味深长。
“顾小姐，你很聪明。”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递过来一份己经拟好的投资意向书。
“我只能告诉你，我投资的不是你的项目。”
“而是你的未来。”
“以及，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他所看好的未来。”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顾念一个人，攥着那份价值一个亿的合同，心乱如麻。
……
当顾念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时，天己经黑了。
她推开门。
屋子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沈斯珩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代码。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关掉了电脑。
“回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顾念换了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盯着他那张俊美绝伦、人畜无害的脸。
盯着他那双看似无力、盖着薄毯的腿。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久，顾念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投资意向书，拍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一个亿。”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天宸资本，方天成，亲自接待。”
“渣男前任，被当众扫地出门。”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十厘米。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沈斯珩。”
她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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