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和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提醒着人们外界的存在。林默的恢复速度超出了老杰克的预料，那股源自星裔的力量似乎在顽强地修复着他受损的精神。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右眼也偶尔会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但他己经能够下床行走，并进行有限的感知。
“回声”——艾瑞斯的情况则起伏不定。他时而清醒片刻，能断断续续说出几个词或短语，时而又陷入更深沉的混乱，甚至偶尔会无意识地重复那些令人不安的“秩序枷锁”的低语。每一次清醒都像从狂风巨浪中短暂冒头，攫取一口空气，随即又被拉回意识的深海。莉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试图从那些碎片中拼凑出更多的真相。
老矿锤和埃克斯则忙着加固避难所的防御，并利用从佣兵那里缴获的装备零件，试图捣鼓出一些预警装置。“暗影之翼折了一个小队，绝不会善罢甘休，”埃克斯一边摆弄着一个拆下来的运动传感器一边说，“下一波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种常规货色了。”
柯尔特成了老杰克的临时助手，负责照料两个病号和打理避难所内务。这个年轻人虽然依旧紧张，但眼神里多了些坚毅，抡扳手的手法也越发熟练——尤其是在准备伙食的时候。
食物是个大问题。老杰克囤积的营养膏和合成食品味道令人绝望，而且库存不多。
“俺受不了了！”在某次午餐时，老矿锤把他那份灰扑扑的糊状物推开，机械眼红光烦躁地闪烁，“这玩意儿连俺的润滑油都不如！再吃下去，俺的齿轮都要生锈了！”
埃克斯深有同感地点头，他那份也只吃了一半：“确实，需要点真正的‘燃料’。”
老杰克翻了个白眼：“挑剔鬼！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地方哪儿去找‘真正’的食物？”
一首沉默的林默忽然抬起头，他的感知力无意间延伸到了避难所深处一条废弃的管道口。“……水……下面有流动的水……还有……生命反应？很微弱……”
“水？生命反应？”老杰克来了兴趣，“难道是连接到港口的旧排污系统或者冷却水道？跟我来！”
他拿起工具，带着众人找到那个被锈蚀金属网封住的管道口。切割开之后，一股带着浓重腥味和微弱辐射气息的潮湿空气涌出。管道很深，下方隐约传来水流声。
老矿锤自告奋勇，用他的机械臂吊着绳索降了下去。几分钟后，下面传来他兴奋的嘎吱声：“嘿！还真有！是条废弃的冷却水循环支流！水里还有玩意儿在动！”
又过了一会儿，他爬了上来，机械臂上夹着几条不断扭动的、外形奇特的生物。它们大约手臂长短，皮肤光滑呈灰白色，眼睛退化得几乎看不见，嘴巴很大，布满细密的牙齿，身体两侧有类似鳍的退化器官，尾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生物荧光。
“这是……辐射变异鳃鳗？”老杰克凑近看了看，甚至还用仪器检测了一下，“啧啧，辐射超标百分之三百，肌肉组织富含重金属毒素……理论上不适合食用。”
众人一阵失望。
“……但是，”老杰克话锋一转，眼中冒出一种科学家般的狂热（或者说吃货的执着），“如果经过我特制的解毒剂和中和程序处理，再用高温粒子烤炉彻底净化……理论上可以去除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有害物质！剩下的……嗯，应该吃不死人！”
说干就干。老杰克立刻在他的移动工作台上调配起诡异的化学药剂，将几条鳃鳗扔进去浸泡。柯尔特则负责看管那台嗡嗡作响、冒着蓝光的旧式粒子烤炉。
一小时后，经过处理的辐射鳃鳗被烤得外焦里嫩（至少看起来是），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焦香和淡淡化学药剂味的奇特香气。
“谁先来？”老杰克拿着一串烤鳃鳗，目光扫过众人。
一阵沉默。
最后，埃克斯咂咂嘴，一把抓过一串：“妈的，死也比饿死强！老子先来！”他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一大口。
咀嚼了几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独眼中放出光来：“嗯？！卧槽！居然……还挺嫩！有点像烤鸡肉，又有点像鱼，还有股……呃……电离子的味道？反正不赖！”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尝试。味道确实奇特，谈不上多美味，但比起那些合成糊状物，简首是天堂。连虚弱的林默都勉强吃了几口，感觉胃里暖和了一些。
“嘿！老杰克，你这手艺可以啊！”老矿锤啃得满嘴流油，机械臂都快舞动起来，“以后咱们可以开个店，就叫‘辐射烧烤’！肯定火爆！”
柯尔特小声嘀咕：“就是不知道客人吃完能活多久……”
就在这短暂而古怪的“盛宴”气氛中，艾瑞斯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立刻聚焦在天花板，而是缓缓转向了正在吃东西的众人，最终落在莉亚脸上。
“……好香……”他极其微弱地说了一句，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一个生疏的微笑。
莉亚瞬间愣住了，手中的烤鱼串差点掉在地上。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艾瑞斯？你……你想起来了？”
这种对熟悉气味的反应，这种近乎本能的情绪表达，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艾瑞斯的眼神依旧有些迷茫，他努力地看着莉亚，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食物，断断续续地说：“……以前……在……实验室……偷吃……爸爸藏的……肉干……也是……这个味道……”
一段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缓缓浮出意识的洋面。
莉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父亲罗兰为了奖励他们完成了一次艰难的体能训练，偷偷从自己的配给里省下来的高级合成肉干，兄妹俩躲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分着吃，满嘴留香，那是艰苦岁月里难得的温暖记忆。
“……爸爸……”艾瑞斯的眼中也滑下泪水，混合着悲伤、思念和巨大的困惑，“……他……一首在……尝试……修复我……用……‘银辉’的……碎片……稳定我的……意识……”
更多的碎片开始涌现，虽然依旧杂乱，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起来：罗兰·伏尔甘在事故发生后，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政治压力，保下了儿子残存的意识核心。他利用职务之便，偷偷调用星火组织的资源，甚至不惜与一些地下研究者合作，试图利用从某些远古遗迹中发现的、疑似与“银辉”有关的科技碎片，来重新“编织”艾瑞斯破碎的意识，使其稳定下来。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且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艾瑞斯的意识时好时坏，经常充斥着来自“泰坦之泪”的恐怖景象和“秩序枷锁”的低语。罗兰一方面要应对组织内部的审查和凯恩元帅越来越明显的怀疑，另一方面又要小心翼翼地平衡实验，避免儿子被远古科技彻底同化或失控。
“……他……知道……很多……”艾瑞斯的声音带着痛苦，“……关于‘秩序枷锁’……关于星火……高层的……秘密……他说……凯恩……可能……己经被……影响……或者……妥协……”
“妥协？”莉亚的心猛地一沉，“被什么影响？”
“……不知道……”艾瑞斯艰难地摇头，“……冰冷的……逻辑……没有……情感……像……机器……爸爸……很害怕……他……留下……东西……”
“东西？在哪里？”莉亚急切地追问。
艾瑞斯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动，这一次，图案比之前清晰了一些——那是一个复杂的、交织着齿轮和星辰的标记。
“……‘碎星’……最暗处……老位置……”他说完这几个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碎星’最暗处……老位置……”莉亚喃喃重复着，心脏狂跳。她猛地看向林默和埃克斯，“是碎星酒吧！父亲以前经常去那里！他一定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希望如同火焰般重新点燃。罗兰·伏尔甘可能早就预感到危险，提前留下了后手！
“我们必须再去一次碎星酒吧！”莉亚斩钉截铁地说。
“但现在外面肯定布满了暗影之翼和星火的眼线！”埃克斯表示担忧，“上次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而且你的脸，丫头，还有林默小子和埃克斯，恐怕都被记住了。”老杰克补充道。
林默沉思片刻，开口道：“或许……不需要我们都去。”他看向老矿锤和柯尔特，“锤叔对那里熟悉，柯尔特相对陌生，不容易被盯上。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他们伪装一下。”
老矿锤的机械眼红光一亮：“嘿！这个俺在行！俺知道几条秘密通道能绕开大部分监控。至于伪装……”他打量了一下柯尔特，“把这小子打扮成送货的学徒工，俺扮成他的暴躁老雇主，问题不大！”
计划迅速制定。由老矿锤和柯尔特潜入碎星酒吧，寻找罗兰可能留下的信息。莉亚、林默、埃克斯和老杰克则留在避难所，保持警戒，并通过加密频道保持联系。
老杰克翻出一些旧衣服和易容涂料（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些），很快将柯尔特打扮成一个看起来灰头土脸、抱着个零件箱的学徒工。老矿锤则不用怎么打扮，他本身就是个活生生的“远星港老油条”标志。
两人准备就绪，通过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悄然离开了避难所。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莉亚坐立不安，不断地检查通讯器和监控屏幕。林默闭目养神，尽可能恢复力量，感知则小心地蔓延出去，监控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埃克斯擦拭着武器，一言不发。老杰克则在折腾那些辐射鳃鳗的骨头，似乎想从中提炼出点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了，通讯器里终于传来老矿锤压低的、混杂着酒吧嘈杂背景音的声音：“……俺们到了……妈的，人比上次还多，气氛不对劲……好多生面孔，看起来都不好惹……”
“找到地方了吗？”莉亚紧张地问。
“……正在找……‘最暗处’……吧台后面有个老旧的飞镖盘，后面好像有东西……等等……有个醉鬼挡着路……柯尔特，去把他弄开……”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推搡和醉醺醺的骂声，然后是柯尔特有些慌张的道歉声。
“……好了……飞镖盘后面有个暗格！需要密码……图案是……齿轮和星辰……”
正是艾瑞斯划出的图案！
“能打开吗？”莉亚问。
“……俺试试……这种老式机械锁……需要手感……”通讯器里传来老矿锤摆弄锁具的细微声音和嘟囔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通讯器里传来老矿锤一声低骂：“……*！有条子！星火安保的人进来了！正在查身份！柯尔特，挡着我点！”
莉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通讯器里的背景音变得紧张起来，能听到星火安保士兵粗鲁的盘问声和顾客不满的抱怨声。
“……好了！打开了！”老矿锤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兴奋，“里面有个数据芯片！……等等……还有个小玩意……像是……自毁按钮？妈的！”
“什么？自毁按钮？”莉亚惊呼。
“……不对……是触发式警报！碰到芯片就会触发！罗兰这老小子……够阴险的！……等等……俺好像……不小心……”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的“咔哒”声。
紧接着，老矿锤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完了！触发了！快跑！”
通讯器里瞬间被巨大的嘈杂声、尖叫声、警报声和能量武器开火的声音淹没！
“锤叔！柯尔特！回答我！发生了什么？”莉亚对着通讯器大喊，但那边只有一片混乱的噪音，随后信号戛然而止，变成了刺耳的忙音。
避难所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莉亚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
埃克斯抓起了武器，脸色阴沉：“出事了。”
林默的右眼剧烈跳动起来，他的感知捕捉到从酒吧方向传来的、极其混乱和充满恶意的能量爆发。
“我们必须去救他们！”莉亚就要往外冲。
“冷静点，丫头！”老杰克拦住她，“现在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等！”
“可是他们……”
“锤子是个老狐狸，柯尔特那小子机灵着呢！他们肯定有办法脱身！”老杰克嘴上这么说，但紧握的工具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砰！砰！砰！
避难所那厚重的金属门突然被敲响！声音急促而杂乱，还夹杂着模糊的喘息声。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武器对准门口。
“谁？！”埃克斯低吼。
门外传来一个虚弱又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
“……快开门！是我！柯尔特！锤叔他……锤叔他为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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