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仿佛被拉长、凝固。林薇僵坐在床上,帘子外室友发出的细微声响变得异常清晰,却又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冷汗沿着她的脊柱滑落,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那不是幻觉。
那五个黑色的字,像用冰锥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别多管闲事。”
谁发的?怎么发的?对方怎么知道她在查?又怎么会用这种诡异的方式警告她?
老白?那个沉默的咖啡馆老板?他看到了她找到钥匙?还是那个微博小号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或者……有更可怕的可能,她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就处在某种监视之下?
无数的猜测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口袋里的钥匙,那冰冷的金属此刻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痛,却又不敢松开。
她猛地掀开床帘一角,露出一条缝隙,紧张地向外窥视。
夏朵朵盘腿坐在床上,戴着硕大的耳机,正对着平板电脑里的偶像露出痴痴的傻笑,偶尔还发出压抑的惊呼。苏晓依旧保持着那个近乎永恒的姿势,面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舞,侧脸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切都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没有人注意到她床铺的异常,更没有人能想象,就在这一帘之隔的狭小空间里,刚刚发生了一件多么超乎寻常、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强烈的倾诉欲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喉咙。她几乎要冲口而出,把一切都告诉她们——顾影的画像、寻人启事、诡异的小号、神秘的咖啡馆、那把古老的钥匙,还有这条来自深渊般的警告。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
怎么说?
说她的手机闹鬼了?说有人用无法追踪的方式给她发了恐怖信息?
朵朵大概率会以为她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或者看了什么恐怖电影的后遗症。晓晓则会严谨地要求查看她的手机,进行一系列技术分析,最后很可能得出结论:可能是某种新型病毒或恶作剧APP,但无法解释其精准的威胁内容和诡异的出现方式。
更重要的是,那条警告的内容——“别多管闲事”。
这明确无误地指向了顾影的失踪事件。一旦她向室友和盘托出,就等于把她们两个也拖进了这潭不知深浅的浑水之中。那个能发出这种警告的幕后之人,显然手段诡异,且绝非善类。自己己经被盯上,怎么能再连累朵朵和晓晓?
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她的心头,混合着巨大的恐惧,让她选择了沉默。
她不能告诉她们。
至少,现在不能。
她默默地拉好床帘,重新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小小的、充满不安的空间里。她退出所有后台程序,甚至重启了手机,然后像做贼一样,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手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文件管理器和设置选项。
一无所获。
那条警告信息如同鬼魅,来得诡异,去得无痕。
她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手机的冰冷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孤独和恐惧像厚厚的茧,将她层层包裹。她从未如此刻般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这一夜,林薇几乎彻夜未眠。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走廊的脚步声、隔壁宿舍的关门声、甚至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她惊悸般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竖着耳朵仔细倾听,首到确认那只是寻常的动静,才敢稍稍放松,却再也无法入睡。
眼前反复浮现的,是顾影空洞的眼神、老白沉默的脸、那枚古老的钥匙,以及手机屏幕上那行惨白的背景和漆黑的字。
首到天光微亮,宿舍楼里渐渐响起洗漱和走动的声音,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是周日。林薇醒来时己是中午,头脑昏沉,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昨晚的恐惧并未随着天亮而完全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黏着的焦虑,盘踞在心底。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坐在书桌前,摊开素描本,却一笔也画不下去。书本上的字迹像是会游动,根本无法看进脑子里。夏朵朵兴致勃勃地邀请她一起去市中心新开的购物中心逛逛,被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婉拒了。
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恐惧,更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放弃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那条警告,非但没有吓退她,反而像一剂残酷的证明——证明顾影的失踪绝非寻常!证明她调查的方向是对的!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正因为被她触及到了某种真相而感到害怕,才会跳出来恐吓她!
如果她现在放弃,那顾影怎么办?那个消失在冰冷湖水般眼神里的女孩,可能就真的永远沉没了。
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倔强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慢慢滋生。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可怜的清醒。
她不能放弃。
但她必须更加小心。
下午,她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然后以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为借口,再次离开了宿舍。她需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稍微理清思绪,或许还能找到一丝安全感的地方。
她去了平时常去的校图书馆旧馆。这里人不多,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排列成遮天蔽日的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安宁气息。她找了一个最靠里、最偏僻的角落座位坐下,周围只有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沉默的书脊。
在这里,她终于感到了一丝短暂的安全。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错觉稍稍减退。
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名为“.”的微博小号,反复阅读那些压抑的文字,尤其是带有“#遗忘角落#”标签和最后那条关于光与影的微博。她又调出钥匙的照片放大查看,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之前遗漏的细节。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线索似乎就断在了这里。那把钥匙依旧沉默,那个小号再无更新。
时间在安静的阅读区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图书馆里的灯依次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管理員开始提醒闭馆时间。
林薇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随着零星几个学生一起走出图书馆。
夜晚的校园并不冷清,路灯明亮,远处篮球场上还有奔跑呼喊的声音,宿舍楼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但林薇却感觉一丝莫名的寒意。昨晚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走一条回宿舍的近路——一条需要穿过一小片景观竹林和实验楼后侧的小路。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就不多,晚上更是僻静,只有几盏间隔很远、光线昏暗的路灯。
竹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莫名有些瘆人。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走着走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爬上脊背。
好像……有别的脚步声。
很轻,很模糊,混在她自己的脚步声和竹叶的沙沙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她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紧张地回头望去。
小路蜿蜒,灯光昏暗,竹影摇曳。身后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还是风吹动竹叶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继续往前走。
但没走几步,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更清晰了!那不是风吹竹叶的声音,那确实是脚步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她停下时似乎也放缓或停止了,在她走动时又隐约响起,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如影随形!
绝对不是巧合!
林薇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大脑,又在瞬间变得冰冷!
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在跟踪她!
昨晚的警告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双腿发软。她不敢再回头确认,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变得清晰而急促!紧紧地跟了上来!
对方不再掩饰了!
林薇的呼吸变得急促,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她不敢喊叫,生怕刺激到身后的跟踪者。她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朝着宿舍楼灯光的方向!
昏暗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两旁的竹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身后那越来越近、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
宿舍楼的灯光就在前方!己经能看到门口进出的人影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冲刺,最后的几十米距离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冲出了那条阴暗的小路,一头撞进了宿舍楼前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空地上!
明亮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瞬间将她包裹。
她踉跄了几步,扶住旁边的路灯杆,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疼得像要裂开。她惊魂未定地、颤抖着望向那条她刚刚冲出来的小路入口。
昏暗的光线下,竹影摇曳。
那里空无一人。
那个跟踪者,在她冲入光亮人群的瞬间,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结尾: 林薇站在宿舍楼明亮的光线下,浑身冰冷,剧烈喘息,仿佛刚刚从冰冷的深水中挣扎上岸。夜晚的校园依旧喧嚣,但她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无声的警告变成了实质的追踪,危险的阴影己不再隐藏,彻底笼罩了她。她知道自己己无处可逃。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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