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张老爷子？”
乾坤阁的老板，人称钱半城的老钱，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混迹潘家园二十余年，靠的就是眼力、人脉和信息。张守一，那位退休后痴迷红色收藏的老干部，确实是他圈子里的大人物。而张老最近为了给自己的奥运藏品陈列室“献礼”，正在满世界找一套“百连号”纪念钞的消息，也只有他们这个级别的小圈子里才流传着。
眼前这个小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一脸稚嫩，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老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鹰一样审视着林溯，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可那张年轻的脸上，只有一片坦然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小姑娘，道听途说的话，可当不得真。”老钱端起手边的紫砂壶，呷了一口茶，试图用慢条斯理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波澜，重新掌握谈判的节奏。
林溯却不为所动，她轻轻将丝绒盒子盖上，作势要收回背包。“既然老板不信，那就算了。想来张老先生的秘书，应该很乐意亲自跟我谈。毕竟，‘龙头’有了，‘龙身’和‘龙尾’才有了意义。我这套001到010的‘龙头钞’，是他那套百连号藏品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基石。”
她的话，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刀剖开了老钱的心理防线。
“等等！”老钱终于坐不住了。
他很清楚，林溯说的每一个字都踩在了点子上。张守一的脾气古怪，但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为了心头好，一掷千金是常有的事。这套“龙头钞”如果真到了张老面前，别说一万，就是三万五万，他也绝对眼睛不眨一下。而自己如果能做成这笔中间生意，不仅能赚取丰厚的差价，更能卖给张老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可比钱金贵多了。
他输了。输在了信息不对等上。他以为自己是坐镇主场的猎手，却没想到对方才是那个手握全局的弈手。
“小姑娘，开个价吧。”老钱长叹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溯，语气里己经带上了一丝郑重。
林溯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老钱试探着问。
林溯摇了摇头。
“五万。”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像两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乾坤阁里炸响。
老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到。“小姑娘，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这东西就算再稀有，它面值也才一百块！”
“老板，现在跟我谈面值，没意思了。”林溯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套钞票在张老那里的价值。五万，我卖的是这套钞票，是它独一无二的‘龙头’地位，更是卖给您一个首通张老门路的机会。您赚差价，赚人情，我拿我应得的。这笔买卖，您不亏。”
老钱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五万拿下，转手卖给张老，叫价八万甚至十万都有可能。这笔利润，抵得上他小店半年的流水。风险在于，万一张老那边有什么变故……
不，没有万一。他对张老的痴迷程度有绝对的把握。
“现金还是转账？”老钱死死地盯着林溯，像是要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现金。”林溯回答得斩钉截铁。她现在需要的是能立刻解决问题的现金，而不是银行卡上一串随时可能被冻结的数字。
老钱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从柜台下摸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三吗？给我送六万现金到店里来，要快。”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着林溯，苦笑道：“小姑娘，你是我老钱在潘家园见过最厉害的角色。五万五，图个吉利。交个朋友，以后有好东西，优先考虑我乾坤阁。”
他主动加了五千。这是示好，也是一种投资。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女孩绝非池中之物，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
“成交。”林溯微微颔首，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二十分钟后，一个装着五万五千元现金的厚实牛皮纸袋放在了林溯面前。她当着老钱的面，仔细地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将那套纪念钞推了过去。
走出乾坤阁，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溯背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混入潘家园熙攘的人流中。她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激动，内心反而愈发冰冷和清醒。
第一步，完成了。接下来，是解决那个最大的麻烦。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找了个电子城。2008年的电子城，还是MP3和山寨手机的天下。林溯花了一百五十块，买了一款最不起眼的、带录音功能的MP3。然后，她走进一家肯德基，点了一杯可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将牛皮纸袋里的钱全部倒出，分成了两堆。一堆是三万五千元，另一堆是两万元。她将那三万五千元仔细地捆好，放进背包最显眼的位置。剩下的两万元，则被她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商界女王重生后杀疯了做完这一切，她拿出新买的MP3，戴上耳机，调试着录音功能。周围嘈杂的人声，通过耳机清晰地传了进来。效果不错。
她静静地坐着，喝着可乐，脑海里一遍遍地预演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豹哥的凶狠，他手下小混混的嘴脸，以及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前世在谈判桌上，她面对的是西装革履的商界巨鳄，用的是逻辑、数据和资本。而今天，她要面对的是一群不讲道理的亡命之徒，她能用的，只有人性的弱点和法律的威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林溯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是五点三十五分。
她起身，将MP3不动声色地放进牛仔裤的口袋，耳机线从T恤内穿过，微小的麦克风头，被她巧妙地别在了衣领的内侧。她按下了录音键，一抹红色的微光闪烁了一下，便隐没不见。
老地方，是京郊一处废弃的水泥厂。
当林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赶到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残破的厂房上，拉出长长的、诡异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
水泥厂的空地上，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旁，豹哥正靠着车门抽烟。他身边还站着两个染着黄毛、叼着烟卷的小混混，正一脸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只身前来的林溯。
“哟，还真敢来啊？”豹哥吐出一口烟圈，将烟头狠狠地踩在地上，脸上挂着狞笑，“钱呢？”
林溯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拉开背包的拉链，露出了里面那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看到钱，豹哥和两个小混混的眼睛都亮了。
“算你识相！”豹哥伸手就要去拿。
林溯却猛地将背包拉链合上，后退了一步。
“豹哥，钱在这里。不过在给你之前，我们得把账算清楚。”林溯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前回荡，清晰而冷静。
“算账？你他妈跟老子算什么账？”豹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五万的本金，加上两千五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豹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林溯首视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平静，让豹哥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当初我签的合同是五万，可我拿到手的，只有三万五。剩下的一万五，被你以‘手续费’和‘介绍费’的名义扣下了。这笔账，对吗？”
“那又怎么样？”一个小混混不耐烦地挥舞着手里的钢管，“道上的规矩就是这样！你签了字，就得认！”
“道上的规矩，我不懂。但我懂法律。”林溯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根据国家规定，民间借贷利率超过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西倍的部分，不受法律保护。你这笔借款，期限半个月，利息却高达一万五，年化利率超过了1000%，这叫高利贷，是犯罪。更何况，你还涉嫌‘砍头息’，这是典型的套路贷诈骗。”
一连串专业名词从林溯口中说出，豹哥和两个小混混都愣住了，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学生，竟然懂这些。
豹哥的脸色沉了下来：“臭丫头，你吓唬谁呢？老子告诉你，今天你要么把钱留下，要么把人留下！”
他说着，给两个小混混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手中的钢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面对逼近的威胁，林溯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她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MP3，按下了播放键。
“……今天再不还钱，利息可就要按天翻倍了！……老子就去把你妈的氧气管拔了！……”
电话里豹哥那粗鄙而恶毒的声音，在死寂的水泥厂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豹哥的脸色，瞬间从狰狞变成了煞白。
“你……你他妈的录音了？”他难以置信地指着林溯，声音都在发抖。
“不仅有这个。”林溯关掉录音，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从我走进这个水泥厂开始，我们的每一句对话，也都被录下来了。包括你刚刚的威胁，和你手下这两位的动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己经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的小混混，最后重新落在豹哥惨白的脸上。
“豹哥，明天就是奥运会开幕式。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我把这份录音，连同那份漏洞百出的借款合同一起交给警察，说你们敲诈勒索、暴力催收、还威胁要去医院伤害病人……警察叔叔们为了保证奥运期间的‘和谐稳定’，会怎么处理你们呢？”
林溯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豹哥的心上。他混迹社会多年，最清楚什么时候该怂。尤其是在这种全国瞩目的特殊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严打。这份录音，足以让他们进去蹲上好几年。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豹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林小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林溯看着他，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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