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这个词，如同一道来自远古神话的闪电，劈开了“基地之心”内凝固的空气，却没能驱散众人心中的迷茫。它太过宏大，太过缥缈，以至于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而非一个可以执行的科学计划。
陵墓般的死寂中，是粗重的呼吸声。那是梦想被骤然抽离后，胸腔中空洞的回响。
“方舟……？”白泽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凝视着林臻，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解释，“林臻同志，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让我向龙帅，向最高统帅部汇报的，合理的理由。”
他的话音刚落，刘承铭教授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几乎要碎裂的悲凉。
“总师，我们……我们都是一群被时代抛弃过一次的人。是您，把我们从故纸堆里，从冷板凳上，一个个地挖了出来。您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一个毕生所求的，报效国家的机会。”
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我们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我们怕的，是再一次……再一次看着希望，变成镜花水月。您说的‘方舟’，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EUV，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能让这个国家挺起脊梁的东西啊！”
这番话，如同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委屈与不甘。
“是啊总师！我们为了这个项目，己经三个月没有见过家人了！”
“原型机的设计图，我每一笔都刻在脑子里，现在您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质疑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向着站在中心的林臻，席卷而去。
曾经，他是神。
而此刻，神，即将走下神坛。
面对着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信任的危机，林臻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他没有急于辩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所有的声音，都宣泄殆尽。
当指挥中心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时，他才缓缓开口。
“你们的问题，我只用一个问题来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在G-7勘探仪启动的那一皮秒，我们究竟创造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刘承铭下意识地回答：“是‘非晶态金属氢聚合体’，一种……能够扭曲空间的，神之造物。”
“不。”林臻摇了摇头，“那只是结果。我问的是，我们创造了什么‘过程’？”
苏晓鸢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一次时空涟漪！一次向整个宇宙的……广播！”
“没错。”林臻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广播。我们就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第一次学会用火的原始部落。我们点燃了一堆前所未有的，明亮的篝火。这堆火，让我们看清了彼此，也让我们……被森林深处，那些更强大的猎手，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总师，您的意思是……”白泽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
“我们的‘邻居’，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也强大得多。”林臻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讲述一个亘古的秘密，“‘上帝的脉搏’，不仅仅是鹰酱的雷达能收到。苏晓鸢，你发现的‘时空回响’，你以为那是什么？是宇宙背景辐射的杂音吗？”
他转向苏晓鸢，目光灼灼。
“不！那是回信！那是森林里的某个存在，在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告诉我们——‘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这五个字，像五座冰山，狠狠地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们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最顶尖的天才，他们能瞬间理解林臻这番话背后，那令人窒息的含义。
“所以……”苏晓鸢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九章’的下一个任务，逆向解析‘回响’信号，就是为了……听懂这封‘回信’？”
“不止是听懂。”林臻的目光，又转向了刘承铭，“更是为了回击。刘老，你发现的，材料自身那π赫兹的‘心跳’，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我们创造的‘神之造物’，在与整个宇宙的法则，进行共鸣！那是它天生就拥有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语言’！”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深邃的全息星图。
“扩大它的产能，不是为了铺地。是为了给我们自己，装上獠牙，安上巨炮！是为了在那个未知的‘猎手’找上门来时，我们有能力，让它也尝尝，被当成猎物的滋味！”
“至于‘引力航行’……”
林臻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傲的弧度。
“那是为了让我们，不再是被动等待的猎物。而是可以主动出击的，猎人！”
一番话，如雷霆贯耳，振聋发聩！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
所有人心中的迷茫、不解、委屈，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原始的情感所取代——那是面对未知威胁的恐惧，以及……被激起的，属于一个文明的，不屈的战意！
他们终于明白了。
林臻，从来就没有放弃。
他只是……看到了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更遥远，也更危险的战场！
EUV光刻机，是为了让龙国在地球上，赢得一场“村斗”。
而“方舟”计划，是为了让人类文明在宇宙这片黑暗森林里，赢得“生”的资格！
格局，己然判若云泥。
“我明白了……”刘承铭教授喃喃自语，他看着林臻，那苍老的眼眸中，曾经的痛心与不解，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光芒。
他突然想通了。
“EUV……是基石。”老人用一种近乎顿悟的语气说道，“我们用它，向您，也向这个世界证明了，我们有能力，去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大厦。而现在，基石己经打好，再在上面反复打磨，己经毫无意义。我们真正要做的，是立刻开始……建造那座名为‘方舟’的，通天之塔！”
“总师！”刘承铭猛地向林臻，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铿锵有力，“请您下命令吧！老朽这把骨头，就算是烧成灰，也要为您，为这个计划，炼出那一百倍的‘神之造物’来！”
“请总师下令！”
苏晓鸢和她身后的所有技术员，也齐刷刷地向林臻，躬身行礼。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困惑，只有一种被赋予了更高使命的，视死如归的决然！
“请总师下令！”
就连韩信和韩月，这两位最坚定的战士，也感受到了那股足以撼动灵魂的使命感，向着林臻，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人心的凝聚，只在一瞬之间。
白泽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大脑，还在被林臻刚刚描绘出的那幅，宏大到令人战栗的宇宙图景，反复冲击着。
他终于明白，林臻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铺垫。
那惊天动地的阳谋，那降维打击般的胜利，都只是为了……清理出一个干净的，不受打扰的场地，好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应对那个来自星海的，真正的敌人。
夏虫不可语冰。
林臻，无法向他们解释那片黑暗森林的残酷。所以，他选择用行动，用一个无法拒绝的、关乎文明存续的宏伟目标，强行拔高了所有人的认知维度。
这己经不是领导力了。
这是……神性。
“林臻同志……”白泽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带着颤音的语气问道，“这一切……我该如何，向龙帅汇报？”
林臻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恢复了平静。
“你不需要汇报‘方舟’。”他淡淡地说道，“龙帅和最高层，不需要为这种……尚未证实的，虚无缥缈的威胁，而背负压力。”
“那……”
“你就告诉他们，‘燎原计划’的技术验证，己经超预期完成。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一条通往更高技术领域的捷径。我们将以此为基础，启动一个全新的，代号为‘天剑’的计划。”
“天剑？”白泽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一闪。
“对，天剑。”林臻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一个足以让地球上所有军事霸权，都沦为笑话的，终极威慑计划。告诉龙帅，当‘天剑’铸成之日，所谓的航母编队，所谓的空天飞机，在我们面前，都将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至于他最关心的EUV光刻机……”
林臻的嘴角，微微上扬。
“它会有的。它将作为‘天剑’计划的第一个，微不足道的，副产品，被我们顺手，制造出来。”
白泽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臻，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高大，仿佛足以撑起整片天空。
将一个国家梦寐以求的科技桂冠，称之为……微不足道的，副产品？
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自信！
他知道，这个理由，龙帅一定会接受。并且，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来支持这个名为“天剑”的计划！
“我明白了！”白泽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我现在就去起草最高密级的报告！”
看着白泽匆匆离去的背影，林臻转过身，重新面对着他那群己经重燃了信仰的，最忠诚的信徒们。
“诸位。”
他的声音，在焕然一新的指挥中心内，清晰地回响。
“欢迎来到，大航天时代。”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现在，各就各位。”
“开始，为我们的文明，铸剑！”
“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了整个“基地之心”。
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乎文明存续的伟大工程，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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