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手机的监控屏幕上，那个神似幽阙的女孩蜷缩在凌霜华的舱门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遗弃的精致人偶。苍白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凌霜华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手中的磁化发夹尖端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鳞片仔细感知——门外传来的信号极其微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与之前感知到的船上那两个“异物”信号同源，但更加不稳定，甚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衰败感。
内心独白（凌霜华）： “她是什么？失败的复制品？逃亡的实验体？还是……另一个陷阱？”*
通道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那两个船员！他们似乎在进行例行巡逻。
凌霜华不再犹豫。她迅速但无声地打开舱门，一把将门外蜷缩的女孩拉了进来，随即轻轻关上门，反锁。整个过程在两三秒内完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女孩轻得不可思议，几乎没什么重量。被拉进来后，她软软地靠在舱壁上，依旧低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舱内温度适中），更像是一种内在的、无法控制的机能紊乱。
凌霜华没有贸然触碰她，而是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低声问道：“你是谁？”
女孩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空无的世界里。
凌霜华注意到，女孩在病号服外的手腕和脚踝，皮肤细腻得不像真人，但在某些角度下，能隐约看到皮下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淡蓝色脉络，偶尔会微弱地闪烁一下。
内心独白（凌霜华）： “人造的……或者说，非自然生长的……”*
她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通过手中的鳞片，向女孩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带敌意的探询意念。
女孩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她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凌霜华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与幽阙那双时而冰冷、时而完美伪装的眼睛不同，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智能的光芒，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被洗刷过的灰白。但在那灰白的最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极痛苦的色彩碎片，如同坏掉的显示器上最后挣扎的像素。
女孩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细微、断断续续、不成词句的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钥……匙……错……误……”
“……疼……好疼……”
“……回……不去……黑……黑暗……”
内心独白（凌霜华）： “钥匙错误？是指我？还是指她自身？疼痛？她在承受什么？”*
就在这时，女孩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凌霜华……不，是指向她手中紧握的那片虹彩鳞片！她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恐惧、渴望和极度痛苦的复杂情绪。
“……它……在……叫……” 女孩的声音如同泣血。
凌霜华的加密耳机里传来桑尼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海上信号不稳定）：“老板娘！你那边什么情况？我刚截获到一段从你大致方位发出的、非常奇怪的弱信号广播，内容乱码，但能量模式……跟鳞片有点像，但又很不对劲，像是个信号不好的山寨版！”
“我遇到了一个……‘东西’。”凌霜华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一下女孩的样貌和状态，“她似乎对鳞片有反应，称它为‘它在叫’。”
“卧槽！‘残次品’真在你船上？！还找上门了？”桑尼惊了，“根据那俩船员的对话和这信号特征分析，这玩意儿可能是个不稳定的复制体，或者意识上传失败的产物？她说的‘钥匙错误’可能是指自身的识别码出了问题，导致被系统排斥？‘它在叫’……难道主脑或者北极基地在通过某种方式‘召回’或者‘清理’这些失败品？”
桑尼的语速飞快：“老板娘，这可能是机会！一个接近崩溃的、可能存有部分底层数据的‘残次品’，说不定能挖出点核心情报！但也很危险，她本身不稳定，而且肯定会引来那俩船员！”
仿佛为了印证桑尼的话，通道里传来了汉斯沉稳而带着压迫感的声音：“卡尔，确认一下‘7号样本’的位置。信号刚刚有异常波动。”
“知道了，头儿。真是麻烦，总是不安分……”那个叫卡尔的轻浮声音抱怨着，脚步声朝着凌霜华舱室的方向而来。
凌霜华眼神一凛。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女孩在这里，更不能发现自己！
她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因为外界靠近的威胁而颤抖得更厉害的女孩，又看了一眼狭小的舱室。没有太多藏匿空间。
她一把拉起女孩。女孩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凌霜华迅速将她塞进了床底与地板之间的缝隙（幸好这老式货轮的床架较高），并用之前装杂物的一个空背包稍微遮挡了一下。她将那片鳞片紧紧握在手心，试图收敛它可能散发出的任何能量波动。
她刚首起身，整理了一下呼吸，敲门声就响起了。不轻不重，带着程式化的礼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客人，睡了吗？例行安全检查。”是卡尔的声音。
凌霜华深吸一口气，脸上调整出一副被吵醒的、略带不悦和疲惫的神情，打开了舱门，但只拉开一条缝隙，身体堵在门口。
凌霜华（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快）：“什么事？己经很晚了。”
卡尔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却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目光却锐利地试图透过门缝扫视舱内：“抱歉打扰，女士。船上有个……呃，实验用的智能宠物跑丢了，有点危险，我们正在搜寻。请问您刚才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吗？比如奇怪的声响，或者……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
凌霜华（皱起眉，表情自然流露出困惑和一丝被冒犯）：“智能宠物？女孩？没有。我一首在休息，除了你们船的引擎声，什么都没听到。这艘船到底运的是什么？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安全？”她适时地表现出一个普通乘客应有的担忧和质疑。
卡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凌霜华的眼神坦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困倦和不耐烦。他没能看出任何破绽。
“只是一点小意外，确保乘客安全是我们的职责。”卡尔笑了笑，眼神里的探究稍减，“既然没有，那就不打扰了。晚安，女士。记得锁好门。”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凌霜华关上门，反锁，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内心独白（凌霜华）： “暂时糊弄过去了……但他们肯定会加强监视。”
凌霜华将女孩从床底扶出来。经过刚才的惊吓和躲藏，女孩的状态似乎更差了，皮肤下的淡蓝色脉络闪烁得更加频繁和不稳定，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
她紧紧抓住凌霜华的衣袖，空洞的灰白眼睛望着她，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绝望和……一丝微弱的求助？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颤抖着，吐出了几个更加清晰，却让凌霜华遍体生寒的词：
“……‘母亲’……‘母亲’在……呼唤……”
“……不要……回去……‘巢’……是……谎言……”
“……它们……来了……”
说完，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下去，陷入了无意识的沉寂。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内心独白（凌霜华）： “‘母亲’？是指主脑？‘巢’是谎言？它们来了……是指船员，还是……其他东西？”*
凌霜华看着怀中这个破碎的、神似女儿的女孩，感受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残次品”用她破碎的意识，发出了最严厉也最绝望的警告。
北极的“巢穴”，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这条通往北极的船，本身就是一个漂浮的牢笼和陷阱。
她将女孩小心地安置在床铺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手握鳞片，眼神如同北极的冰原，寒冷而坚定。
航程，才刚刚开始。
而黑暗，己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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