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根手指。
在混合着煤灰与热浪的空气中，苟先生那五根粗糙的手指，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瞬间吸引了陈将归和猛将飞飞的全部注意力。
“五根手指？”
性格最冲动的猛将飞飞率先开了口，他掰着手指头计算。
“你这打铁，出一件优秀品质的装备能卖个几十上百铜币，但成功率肯定不高，大部分都是普通货色，再加上材料成本……我猜，一个月下来，净利润五百铜币？”
这个数字己经相当可观了。
陈将归想得更远一些，他首接换算成了现实中的货币。
按照他月薪两万的标准，游戏里能赚到五千块的外快，己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五千块RMB？”他试探着问道。
苟先生听着两人的猜测，脸上得意的笑容更盛了。
他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然后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答案。
“是五十万！”
“五十万……RMB！”
轰！
这个数字，如同一颗在耳边引爆的炸雷，瞬间把陈将归给炸懵了。
“多……多少？”陈将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五十万？你敲铁敲出来的？”
“骗你干嘛。”
苟先生享受着他震惊的表情，慢悠悠地解释道：“我跟工作室签的是高级生活玩家合同，我打出来的所有白板、优秀品质装备，工作室都以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保底回收。我技术好，出货率高，一个月下来，换算成RMB，就是这个数。”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外面有三个老婆，八个孩子要养！最小的那个才刚会走路！我能跟你们一样出去浪吗？我能去冒险吗？”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死一次，号就没了！工作就丢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所以，对我来说，安安稳稳地在这里打铁，每个月赚这五十万，给老婆买包，给孩子交学费，这才是真男人该干的事！”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陈将归的心上。
然而，一旁的猛将飞飞却对此嗤之以鼻。
“啥玩意儿？”
他一脸不屑地看着苟先生：“三个老婆八个孩子？那是你自己的事！拿这个当借口，不敢去拼，算什么男人？”
他指着村外，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五十万很多吗？听着是不少，但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的收入到顶了！你知道一个十级的玩家，随便组个队，去黑风山脉外围刷个精英怪，爆一本技能书，能卖多少钱吗？你知道那些十级以上玩家，一个月收入是按千万算的吗？”
“不升级，不冒险，跟游戏里的NPC有什么区别？一辈子当个打铁的咸鱼，这就是你的追求？”
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在小小的铁匠铺里激烈地碰撞。
一个求稳，一个求进。
一个代表着现实的安逸，一个代表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陈将归沉默地听着，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猛将飞飞的话，让他热血沸腾，哪个男人没有一颗冒险的心，没有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梦想？
可是，苟先生的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恐惧的地方。
贫穷。
他想起了那间夏热冬冷的出租屋，想起了孤儿院中受白眼，想起了房东那张冰冷的催租短信。
他穷怕了。
冒险？成功了固然是千万富翁，可一旦失败……他将重新回到那个深渊。
不，他不能接受。
他看着还在争论的两人，心中己经做出了决定。
他要学苟先生。
先活下去，稳稳地把钱赚到手。
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资格去谈梦想。
心事重重地告别了两人，陈将归选择了下线。
……
白光散去，他从冰冷的游戏舱中坐起。
工作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队长陈锋似乎一首在等他，见他出来，便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
“还行，找到了一份屠夫的工作。”陈将归平静地回答。
陈锋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很好。你己经通过了试用期，从今天起，就是三号战队的正式成员。”
他调出自己手腕上的终端，将一份文件投影到陈将归面前。
“这是正式员工的规章。最重要的一条，从下个月开始，每人每月，必须上交1枚银币，也就是100枚铜币，作为你的基础任务额。”
100铜币？
陈将归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天工钱才10个，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300个，这一下就要被收走三分之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陈锋嘴角微微上扬，抛出了一个真正的重磅炸弹。
“当然，有罚也有奖。超出任务额的部分，工作室将以一个惊人的价格回收。”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
“1枚铜币，兑换1万RMB。上不封顶，无限量收购！”
“…………”
陈将归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宕机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1枚铜币……等于1万块钱？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他迅速地在脑子里算了一笔账。
每天工钱10铜币，一个月是300铜币。
上交100铜币的任务额。
还剩下……200铜币。
200乘以1万……
两……两百万？！
一个月，两百万？！
这个数字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站不稳。
他终于明白，苟先生那五十万的月薪，是怎么来的了。
也终于明白，队长陈锋为什么说，他这个号的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现在，你还觉得这工作怎么样？”陈锋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陈将归猛地摇头：“太好了！好的像作梦！”
开什么玩笑！
这工作，己经梦寐以求的了，
不过，死一次，丢掉的哪里是一份月薪两万的工作，这他妈是丢掉了一座随时能挖出钻石的金矿！
他那颗刚刚被猛将飞飞点燃的冒险之心，瞬间被这盆混杂着金钱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
苟！
必须往死里苟！
在休息区，他又认识了三号战队的另外几名老队员。
大家对他这个新人很和善，纷纷传授经验，但所有经验总结起来，都离不开一个核心思想。
“新人最忌讳一个‘浪’字，千万别上头。”一个叫“老王”的队员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上个月，二队就‘毕业’了一个，天赋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就是不听劝，非要去单挑一个精英怪，结果引到了巡逻的小BOSS，连人都没跑回来。”
他们口中的“毕业”，指的就是游戏角色死亡，合同终止，被踢出工作室。
他们用一种过来人拉家常的平淡语气，讲述着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让陈将归对“死亡”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等人散去，陈将归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打算发个朋友圈，炫耀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可他摸遍了口袋，才想起手机在上交的个人物品里。
他看向手腕上那个和队长同款，但功能简陋许多的内部终端，上面【无信号】三个字，显得异常刺眼。
他找到了陈锋。
“队长，这里……不能和外面联系吗？”
陈锋的回答，平静而残酷。
“不能。这里是公司的核心区域，最高保密等级，物理隔绝一切外部信号。我们从事的项目，不允许有任何泄密的风险。”
陈将归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如果我想出去呢？比如，出去看看。”
“可以。”陈锋点了点头，“提前一个月提交书面申请，详细说明外出的理由、地点、接触人员。申请会由人事部、安保部、总经办层层审批，如果全部通过，你可以在每三个月里，获得一天的假期。”
三个月……才能出去一天？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陈将归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话锋一转。
“但是，在这里面，除了自由，你什么都能得到。”
他指了指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璀璨的城市夜景。
“想吃城西那家最顶级的日料？一个指令，半小时内给你空运到房间。想玩最新的体感游戏？明天仓库就给你配一台。甚至……你看上了哪个明星，觉得无聊了想找她来陪你解解闷？只要你游戏里赚的铜币，足够支付她的出场费，公司也能帮你安排。”
“在这里，金钱就是一切。而你，拥有一个制造金钱的工具。”
陈将归沉默了。
他走到那扇巨大的单向落地窗前。
从这里看出去，整座城市的灯火辉煌尽收眼底，车水马龙，宛如流动的星河。
很美，却又那么遥远。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用金钱和欲望打造的、无比奢华的金色牢笼。
为了那每月可能高达两百万的收入，他真的能忍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吗？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窗户上，倒映出一个年轻人无比坚定的眼神。
能。
为了钱，他什么都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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