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话像最后一个,有趣的注脚,轻轻落在张老六的心湖上,漾开圈圈涟漪。
原来他并非孤例,这世上总有些"不合时宜",却自得其乐的灵魂,在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着人生,不管在什么处境下,都能找到乐趣。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莫名的安慰,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类,虽然素未谋面,却心有灵犀。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陪伴着他,那声音稳定而可靠,像是生命的节拍器。
张老六的心绪沉静下来,像一杯慢慢沉淀的茶水,清澈见底。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时间流逝,而悄悄变换着形状和位置。
他坦然承认,孤独感偶尔也会来袭,尤其是在父母离世后,尤其是在某些特别安静的夜晚,当窗外的城市己经沉睡,只有零星灯火还在闪烁时。
但这种孤独,与按照别人意愿活一辈子,可能带来的压抑和悔恨相比,他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这种孤独是清醒的代价,是他自主选择后的副产品,而他心甘情愿支付这个代价,就像愿意为美酒支付相应的价格。
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像快速翻阅一本精彩纷呈、笑料百出的漫画书,每一页都充满惊喜和乐趣。
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却充满了鲜活的体验:在洱海边看日出,看着太阳从苍山后跃出,将湖面染成金红色;
在沙漠里数星星,那些星辰近得仿佛伸手可及;在小酒馆里听陌生人讲故事,每个故事都像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
在陌生的城市迷路,然后发现意想不到的美景,那些偶遇的风景,往往比目的地更令人难忘...
每一个画面都栩栩如生,带着当时的温度与气息,仿佛就在昨日。
他想起来那些爱过的人,有的温柔,有的热烈,有的短暂如烟火,有的悠长如溪流。
他从未欺骗过谁,总是坦诚相待,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我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有些人理解,有些人不理解,但至少他做到了问心无愧,没有给予无法兑现的承诺,没有编织注定破碎的梦幻。
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比许多,道貌岸然的人要诚实得多。
"值了。"他轻声对自己说,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说完这句话,他露出了一个,无比安心和灿烂的笑容,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那种纯粹而彻底的满足感,让他的整张脸都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连那些岁月留下的皱纹,都变得生动起来。
自己这辈子......
"富贵吟过,贫贱移过,威武屈过,从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细细数着自己的人生信条,像在点算珍贵的宝藏,每一件都值得细细品味:"对得起该对得起的人,更对得起自己。
这人间,我来过,我玩过,我痛快过。"
最后,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带着这抹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另一天即将开始,无数人正在为明天的生活奔波忙碌。
而张老六的这一天,和他的一生一样,在他看来,无比圆满,无需任何修改和补充。
监测仪的滴答声,仿佛首温柔的催眠曲,陪伴着他进入安宁的睡眠。
他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嘴角依然带着那抹心满意足的微笑,仿佛在做一个美好无比的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逍遥自在的张老六,在不同的时空中,继续着他精彩纷呈的人生旅程。
这个曾经被许多人,认为"失败"的人生,在这个温暖的黄昏,显得如此完整而丰盈。
张老六用他特有的方式,证明了幸福从来不止一种模样,而快乐,往往藏在最简单的生活里,等待着那些,有勇气活出自我的人去发现。
夜色渐渐深沉,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而病房里的老人,己经带着他的人生智慧,心无挂碍地沉入梦乡。
在他看来,这一生,值了。这个简单的结论,胜过千言万语的说教,是对他人生哲学最有力的肯定。
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六的唯一感觉就是冷。
一种沁入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冷,仿佛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五脏六腑里,自己弥漫出来的。
张老六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欲裂,像是被灌了十斤二锅头,又挨了一闷棍后的宿醉。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动弹颇为费力,西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虚浮的绵软。
“妈的,医院空调开这么大?想冻死爹好继承爹的花呗吗?”他嘟囔着,习惯性地想去摸手机看看时间,
再点个麻辣烫外卖,抚慰一下自己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的脆弱心灵。
手摸了个空。
不仅手机没了,连身上那套病号服也变了。触手所及,是一种粗糙、僵硬、毫无舒适度可言的布料,宽宽大大,
那颜色是一种刺眼又不吉利的惨白,样式复古得惊人,胸口还用墨汁写着个扭曲的、他看不懂但感觉很不祥的篆字。
张老六心里“咯噔”一下。
这触感,这视觉……不对劲啊!
念及于此,他猛地完全睁开眼,彻底清醒了。
入目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血液都仿佛冻僵了。
这里绝不是医院!
西周昏暗无边,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远方,只有无边无际的、粘稠的灰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气味——像是亿万根陈年香烛,同时燃烧的腻人烟味,又混杂着铁锈般的腥气,以及一种……
一种深入灵魂的、绝望和哀怨凝结成的寒意,吸入肺里,凉得心口都发疼。
他正站在一条,冰冷光滑的黑石通道上,前方不远处,巍然矗立着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森然,与宏伟的大殿。
大殿通体呈玄黑色,材质非金非石,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却又在自身表面,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这大殿高不知几许,抬头望去,殿顶隐没在灰暗的雾气中,只能看到无数狰狞的飞檐翘角,如同无数只巨兽的利爪,要撕破这死寂的天空。
最骇人的是殿前,那几根需数人合抱的巨柱。上面雕刻的并非龙凤呈祥,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成百上千个痛苦扭曲的鬼面!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瞠目怒视,有的哀嚎痛哭,有的尖啸嘶吼,每一个都栩栩如生,那极致的痛苦与怨毒几乎要破柱而出!
柱身上还缠绕着碗口粗的黑色锁链,锁链表面凝结着暗红色的、类似血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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