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绿皮火车与蝉鸣
车窗外的霓虹灯像融化的糖浆,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彩痕。我把额头抵在微凉的窗上,感受着绿皮火车特有的颠簸。硬座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和烟草混合的气味,对面大叔的鼾声有节奏地敲打着耳膜。
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屏幕上"正在搜索"的字样闪了又灭。我索性关掉网络,从背包里翻出那本泛黄的《百年孤独》——这是苏晓棠高中时硬塞给我的,说"不读马尔克斯的青春是不完整的"。书脊上还留着她用蓝色水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笔画里藏着少女独有的张扬。
"吕芳!这题辅助线你再这么画,几何老师要提着圆规来追杀你了!"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却撞上车顶的行李架。周围乘客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捂着额头红着脸道歉,才发现刚才的声音只是记忆里的回声。
车窗外的田野在夜色中连成墨色的海洋,偶尔掠过的村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十七岁那个闷热的晚自习突然清晰得像昨天——苏晓棠把冰镇可乐贴在我后颈上,惊得我差点把作业本蹭到前排男生的校服背上。
"喂,周末去不去看新海诚的电影?听说女主角的名字和你一样,也叫 Mitsuha。"她用课本挡着脸,声音压得像地下党接头。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睫毛上跳跃,我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那天我到底有没有答应她去看电影?记忆突然变得模糊。好像后来因为模拟考取消了约会,又好像我们挤在最后一排的情侣座里,为结局哭湿了同一张纸巾。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才过去八年,却像隔着磨砂玻璃看旧照片。
第二节:梧桐叶落满单车筐
火车在中途站短暂停靠,月台上的叫卖声混着潮湿的夜风涌进来。穿碎花裙的小女孩举着棉花糖跑过,粉色的糖丝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我想起高中校门口那棵老梧桐树,每到秋天,金黄的叶子就会落满苏晓棠的单车筐。她总是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两个保温杯,一个装着热牛奶,一个泡着胖大海。
"吕芳你慢点喝!烫死了老娘可不负责任!"她单脚撑地站在巷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振翅欲飞的鸽子。那时候她总爱自称"老娘",明明细胳膊细腿的,却总想装作大姐头的样子。
有次我重感冒发烧到39度,早读课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她趁着班主任转身写板书的空档,偷偷把我的冰凉的手塞进她校服口袋里。她的手心总是滚烫的,带着淡淡的薄荷护手霜味道,口袋里还藏着没吃完的橘子糖。
"别睡啊,"她用气声在我耳边说,"下节课是老王的数学课,被抓到要罚站的。"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橘子汽水的甜意。我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样一首发烧下去好像也不错。
高三下学期的百日誓师大会上,校长在主席台上念着振奋人心的动员词,苏晓棠却在底下用圆规在橡皮上刻字。散会后她塞给我一块心形的橡皮,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清华园见"西个字,笔画深得快要把橡皮劈成两半。
后来她去了南方的美术学院,而我留在北方读师范。送她去火车站那天,她抱着我的时候,我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柑橘洗发水味道。"记得给我写信啊,用你最漂亮的钢笔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肯让我看见眼泪。
火车重新启动,铁轨碰撞的哐当声越来越急促。我从钱包夹层里抽出那张微微褪色的拍立得照片——苏晓棠站在美术学院的银杏道上,穿着驼色大衣,围巾被风吹得飘起来,身后是铺满落叶的金色地毯。照片背面有她的字迹:"这里的秋天比北方晚来三个月,叶子落得慢,就像我对你的想念。"
第三节:未寄出的信躺在铁盒里
凌晨三点,车厢里的鼾声此起彼伏。作者“红叶不知秋风起”推荐阅读《知己不是红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裹紧外套走到连接处的吸烟区,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凝着露水。
夜风带着铁轨的铁锈味灌进衣领,远处的信号灯在雾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手机终于捕捉到微弱的4G信号,微信图标右上角跳出红色的数字"37"。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黑色背景上只有一朵白色山茶,是她毕业展上的作品。
朋友圈停留在半年前,最后一条动态是她在巴黎奥赛博物馆拍的照片,配文:"莫奈的睡莲真的会发光。"下面有点赞和评论,我一个个翻过去,手指在屏幕上划得发烫。
"吕芳,这封信你要是现在看了,我们就绝交!"
高二那年生日,苏晓棠送给我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满了彩色千纸鹤和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她把钥匙串在银色的星星吊坠上,挂在我脖子上,说"要到我们都考上大学那天才能打开"。
后来那个铁盒跟着我搬了三次家,从北方的大学宿舍到出租屋的书架顶层。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信却一首躺在里面,像一颗没有引爆的炸弹。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闭上眼睛,听见风穿过隧道的呼啸声,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在奔跑。十八岁那个夏天,我们在车站台挥手告别的时候,她是不是有话想说?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被风吹散的句子,是不是都藏在那个铁皮盒子里?
第西节:晨光中的山茶
"旅客朋友们,前方即将到达终点站,请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窗外己经泛起鱼肚白,天边的云霞被染成温柔的粉紫色。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朝阳。
我把《百年孤独》放回背包,发现书里夹着一张便利店的收据。日期是2017年6月8日,正是高考结束那天。上面印着"矿泉水2瓶,巧克力1块,纸巾1包",总金额17.5元。
记忆突然决堤——那天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苏晓棠在考场外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妆花得像熊猫。我们买了冰镇矿泉水,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把没吃完的德芙巧克力埋在球门后面,说要给十年后的自己留个时间胶囊。
"十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她用草叶编着戒指,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大概...会变成无聊的大人吧。"我揪着草根漫不经心地回答。
"才不要!"她突然站起来,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草叶,"我要去巴黎学画画,你要成为最厉害的语文老师。等我们都实现梦想了,就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驶入终点站。我随着人流走出车厢,清晨的空气带着的青草香。站台上电子屏显示着实时温度:22℃,多云转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到了吗?晓棠说要来接你。"
我猛地抬头,看见出站口的人群里,有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生正踮着脚尖朝这边挥手。她的头发长了,烫成温柔的波浪卷,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却依然改不了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习惯。
风把她的围巾吹起来,露出脖子上那条银色的星星项链——和高中毕业前挂着钥匙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朝我跑来,风衣的下摆扬起好看的弧度。晨光中,我突然想起那个未寄出的铁皮盒,想起无数个落满梧桐叶的黄昏,想起她说"要到我们都实现梦想那天才能打开"。
也许有些信不需要钥匙也能打开,就像有些人,无论分开多久,只要她朝你跑来,时光就会瞬间倒流回十七岁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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