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师尊苍白的面容和那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如同梦魇般反复萦绕在离烬心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般强大清冷的师尊，并非真的无懈可击，也会被旧疾所困，也会……痛。
一种焦灼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日夜灼烧着他。可他修为低微，能做什么？连为师尊分忧的资格都没有。
在藏经阁一层翻阅典籍时，他第一次没有首奔功法剑诀区域，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标注着“丹道初解”的书架。
他的目光在那些厚重的丹经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一卷最为基础、甚至有些残破的《百草丹录》上。
最后小心翼翼地取下，翻到记载安神、固本、调理气息的丹药部分。那些复杂的药性相生相克、君臣佐使的原理看得他头晕眼花，但当他看到一种名为“宁心丹”的一品丹药时，眼睛微微亮起。
所需材料并不算特别珍贵，主药静心草、辅以凝露花、月华苔……似乎静雪峰背阴的冰崖下就能找到一些替代的寒属性灵植？炼制手法也相对简单，是最基础的凝丹术。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或许，他可以试试？
他清楚自己此举何等莽撞可笑。
毕竟炼丹之道，博大精深，多少弟子钻研数年也难成一炉。一个刚引气入体不久的炼气期弟子，连丹火都未凝聚，竟妄想炼丹？
但……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哪怕只能让师尊感觉舒服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接下来的几日，离烬修炼之余，便偷偷溜到静雪峰人迹罕至的背阴冰崖、雪松林下，按照《百草丹录》上的粗糙图样，小心翼翼地辨认、采摘那些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灵草。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常常因为无法精准控制力道而损伤草叶，或是错认了品种。
甚至没有丹炉，只能偷偷寻来一个自己吃饭用的、最普通的玉碗（还是师尊某次一并给他的），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冰灵力，试图模仿玉简中描述的“温火”慢焙。
冰灵力催生的自然是寒气，与炼丹所需的火力背道而驰，过程艰难可想而知。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不是灵力失控将灵草冻成冰粉，就是无法掌控药性融合的时机，要么干脆就是“冰火”失衡，玉碗炸裂，弄得他满手冰渣，灰头土脸。
刺鼻的焦糊味和灵草浪费后的淡淡腥气，好几次都引来巡逻仙鹤疑惑的注视。
但他固执得可怕，毫不气馁。浪费了，就再去寻找；玉碗碎了，就再找一个；灵力耗尽了，就打坐恢复后继续。静雪峰广袤寒冷，倒是无人察觉他这偷偷摸摸的行径。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浪费了多少份材料，在离烬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
也许是天生道体对能量细微变化的精准感知起了作用，也许是他那固执的、不肯放弃的意念终于感动了上天，又或者，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在一次他几乎耗尽心神、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缕微弱寒气，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月华苔粉末融入玉碗中那团勉强成型的、浑浊的药液时，那团药液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病娇徒弟总想以下犯上 然后猛地向内一缩！
一股极淡极淡的、清冷的药香散发出来。
玉碗中央，一颗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形状歪歪扭扭、颜色灰白夹杂、表面甚至还有细微裂纹的丹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丹药品相极差，灵气微弱，甚至算不上合格的一品丹药，顶多是枚药力混杂的下下品。
但离烬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炼成了一颗？！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指捏起那枚还带着余温（被他灵力烘的）的、丑陋的丹丸，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冲去找师尊！
但跑到一半，又猛地停住。
看着掌心那枚实在拿不出手的丹药，再看看自己一身因为多次失败而沾染的草屑和冰灰，一股强烈的自卑和迟疑涌上心头。
这般丑陋的东西……师尊会要吗？会不会……嫌弃？
犹豫了许久，对师尊的担忧终究战胜了怯懦。
他仔细地将那枚丹药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绢上，包好，又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效果甚微），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走向师尊平日清修的内殿方向。
不敢首接闯入，只在殿外恭敬地站立，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师尊不会理会他时，殿内传来清冷的声音：“何事？”
离烬深吸一口气，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师尊……弟子……弟子炼了一颗宁心丹……或许……或许对师尊旧疾稍有助益……”他的话颠三倒西，声音越来越小。
殿内沉默了片刻。
玉门无声滑开。
沈清弦站在门内，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目光淡然地落在离烬身上，自然也看到了他袍角沾着的草灰和指尖尚未完全洗净的污渍。
离烬的脸瞬间红透，羞愧地低下头，双手却依旧固执地、微微颤抖地捧着那个白绢小包，递到沈清弦面前。
白绢展开，露出里面那颗形状不规则、色泽斑驳、灵气微弱的劣质丹药。
空气仿佛凝固了。
离烬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己经做好了被训斥胡闹、或是被无视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话语并未出现。
沈清弦的目光，从离烬紧张得发白的脸，缓缓移到他掌心那枚堪称丑陋的丹药上。
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浅淡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复杂的波动。那波动太快，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沉默了足足三息。
就在离烬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带着惯有的微凉，极其轻缓地，拈起了那枚躺在白绢上的、劣质的宁心丹。
“嗯。”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清的回应，从沈清弦淡色的唇边溢出。
他没有看离烬，只是垂眸看着指尖那枚丹药，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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