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一人民医院，VIP特护病房。
这里闻不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淡雅的百合花香。苏晚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眉头紧锁。
病床上，陈渊赤裸着上身，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正在为他处理双臂和背部的擦伤。他的伤势看起来骇人，大片的淤青和血痕交错，尤其是那双因为死死抓住保险杠而血肉模糊的手，被包裹得像两个粽子。
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有心情对一旁脸色煞白的秦风和王浩开玩笑。
“行了，你们俩别跟奔丧似的。我这就是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公司那边，按我说的去办，谁要是掉了链子，等我回去，奖金减半。”
“陈总……”秦风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他是在睡梦中被苏晚晴的电话叫醒的，赶到医院看到陈渊这副模样，魂都快吓飞了。
“回去吧。”陈渊的语气不容置疑，“天塌不下来。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在陈渊的坚持下，秦风和王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陈渊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他看向苏晚晴：“是你报的警，也是你安排的医院？”
“是我爷爷。”苏晚晴走到床边，看着他身上的伤，眼神复杂，“他说，既然把你推到了牌桌上，总不能让你第一局就被人掀了桌子。不过，他也说了，这种保护，只有一次。下一次，你得靠自己。”
“足够了。”陈渊点了点头，对老医生说了声谢谢。
等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为什么不报警？”苏晚晴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那辆渣土车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你来的。只要立案侦查，顺着那辆车，总能查到线索。”
“查到线索，然后呢？”陈渊反问道，“把那个司机抓起来？他大概率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亡命徒，嘴里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算能顺藤摸瓜，摸到所谓的‘清道夫’，你觉得，以量子基金的能力，会留下任何能把火烧到他们自己身上的证据吗？”
苏晚晴沉默了。她知道陈渊说的是事实。这种跨国资本豢养的黑色力量，做事滴水不漏，想通过常规的司法手段去追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报警，只会把事情闹大。”陈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它会向我的对手传递一个信号——我很害怕，我需要警察的保护。一个寻求保护的猎物，是没有资格跟猎人谈条件的。而且，它还会让我的团队陷入恐慌。我不能让这种情绪，在公司内部蔓延。”
“所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遭遇了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精神崩溃的致命袭击，想的却不是如何寻求庇护，而是如何……隐藏自己的伤口，不让对手看到自己的软弱。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隐忍和城府。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等着他们下一次动手吗？”
“当然不。”陈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他们用卡车和匕首，给我送来了他们的‘战书’。那么，我也应该用我的方式，给他们送去一份……回礼。”
他用没受伤的手指，艰难地拿起放在床头的、屏幕己经碎裂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帮我准备一间绝对安全的‘静室’，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绝网络，以及一台不计成本、运算速度最快的电脑。我今晚就要用。”
电话那头，是“Dealer”。
……
凌晨三点。
江城一处不为人知的私人别墅地下室内，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顶级的网络安全屋。墙壁内嵌着法拉第笼，可以屏蔽一切电磁信号，唯一的网络接口，也经过了七层代理和物理防火墙的过滤。
陈渊坐在一台造型夸张的、如同怪兽般的主机前，双手虽然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十指却在特制的键盘上，灵活得像是在跳舞。
他没有睡觉，甚至没有注射一针止痛剂。
他需要疼痛。
因为疼痛，能让他的大脑，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专注。
他面前巨大的曲面屏上，正分成了三个区域。
左边，是那份被他公之于众的“东方龙”计划，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
中间，是一个空白的文档。
右边，则是那个他发布了“首播帖”的暗网论坛。
此刻，那个帖子的热度，己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全球的金融巨鳄、情报贩子、顶尖黑客，都聚集在这里，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讨论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华尔街围猎秀”。
【K还是那个K，出手就是教科书级别的阳谋！佩服！】
【那个中国的‘时间引擎’App，简首就是天选的韭菜地，太完美了！】
【剧本都公开了，还有什么意思？坐等看东方资本如何反抗。】
【反抗？拿什么反抗？在绝对的资本和信息优势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看着这些评论，陈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剧本？”
他低声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新帖子的标题。
【执棋者，对‘东方龙’计划的沙盘推演与……修正案】
ID，依旧是那个神秘的匿名者。
但这一次，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代号——
执棋者（The Puppeteer）。
他没有再爆料任何新的内幕，而是以上帝视角，对那份己经公开的“东方龙”计划，进行了一次……手术刀般精准的、公开的解剖！
【第一阶段：舆论造势。完成度：100%。评价：中规中矩，但过于依赖传统媒体，忽视了社交裂变的威力。如果是我，我会额外投入三百万美金，收买目标市场一百个以上的KOL，以‘财富自由亲历者’的身份，进行病毒式传播，预计能将潜在关注人群，扩大至少三倍。】
【第二阶段：初期吸筹。目前进度：约30%。手段：通过关联账户，在各大交易平台，以小单、多批次的方式，缓慢吸纳低价筹码，同时制造虚假的‘技术性回调’，清洗浮动筹码。评价：手法过于陈旧，容易被数据分析模型捕捉。漏洞在于，他们过于相信自己对市场的掌控力，而忽略了‘散户联盟’出现的可能性。】
【修正案：建议立刻放弃小单模式，转为大单压境。利用资金优势，在短时间内，制造一到两次‘深V反弹’，彻底击溃空头心理防线，将吸筹成本控制在平均价280美金以下。】
……
陈渊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对手落子之后，不仅当着全世界的面，指出了他这一步的平庸之处，还给出了更优的、甚至是唯一的正确下法！
他分析了凯文·安德森每一个步骤背后的心理动机，指出了他资金调度方案中的潜在风险，甚至……预测了他下一步，以及下下步，可能会采取的所有行动路线！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计划分析”了！
这是……降维打击！
他将自己，放在了比凯文·安德森更高的一个维度上，如同一个批改学生作业的老师，用红色的批注，将那份原本看起来天衣无缝的“鸿篇巨制”，改得体无完肤！
在文章的最后，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份被公开的剧本，并不是废纸。它依然可以上演，只是观众从被蒙蔽的羔羊，变成了知晓一切的上帝。】
【而当猎人发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上帝的注视之下时，他会怎么做？】
【他会变得愤怒、急躁，他会放弃原有的优雅，采取更粗暴、更不计后果的手段，来试图证明自己依旧是舞台的主角。】
【所以，我预测，‘东方龙’计划的第二阶段，将在未来48小时内，提前发动。市场将迎来一波由恐慌性抛售和报复性拉升组成的、极其剧烈的震荡。】
【各位，系好安全带。真正的演出，现在才开始。】
【——执棋者】
写完最后一个字，陈渊按下了发送键。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疲惫感和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知道，他送给凯文·安德森的那份“回礼”，己经跨越了太平洋，精准地，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份回礼，不是炸弹，也不是刀子。
而是一面……镜子。
一面能让那个自负的“艺术家”，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在他眼中，是何等可笑和透明的镜子。
诛心，莫过于此。
京城，那间熟悉的私人会所。
苏家的老爷子，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一字一句地，看着暗网上那篇刚刚掀起滔天巨浪的帖子。
他看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浑浊的双眼，却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苏晚晴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她第一次看到这篇帖子时，她感到的，己经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陈渊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寻求庇护。
因为，他选择的战场，根本就不在现实维度。
他要用思想，去摧毁思想。用智慧，去碾压智慧。
“爷爷……”
“这个小家伙……”老爷子终于看完了，他放下平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们之前，都看走眼了。”
“我们以为，他是一根很好用的、可以用来搅动风云的‘棍子’。”
“现在看来……”
老爷子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远在江城、浑身是伤却依旧在战斗的身影。
“他不是棍子。”
“他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剑。一把能让所有对手，都感到不寒而栗的……绝世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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