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
这两个字,像两枚淬了冰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寂墨的瞳孔,瞬间将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预谋、所有的心理建设,全部击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鸢尾花香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而粘稠,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包裹住她,让她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苏鸢?
怎么可能是温予琛母亲的名字?
寂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那份被篡改的设计图原稿,或许是季宏远与温予琛来往的密信,又或许,是母亲藏起来的、足以将他们一击致命的财务证据。
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一本日记。一本属于仇人母亲的、陈旧的、带着铜锁的日记。
这算什么?
一个冰冷的玩笑?还是母亲在临终前,留给她的又一个、更加残酷的谜题?
那股刚刚才凝聚起来的、名为“复仇”的火焰,在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仿佛被一盆兜头而下的冰水,浇得只剩下一缕摇摇欲坠的青烟。巨大的荒谬感和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也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比她臂上缠绕的绷带还要苍白。
就在她的情绪即将失控,那声夹杂着失望与困惑的低呼即将冲出喉咙的瞬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从旁伸了过来,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是陆知行。
他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一股沉稳的、足以安定人心的热度。他没有看她,深邃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个保险箱上,仿佛也被眼前这意外的发现所震惊。但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拇指,却极有规律地、轻轻地了一下。
一下。
又一下。
那是一个信号。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无声的提醒。
——别忘了,我们正在被监视。
寂墨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那股几乎将她吞噬的情绪漩涡中挣脱出来。她抬起眼,飞快地扫了一眼房间角落里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摄像头,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差一点就忘了。
他们现在,正身处一个巨大的舞台中央。而舞台下唯一的观众,就是那个他们一心想要摧毁的男人。
她现在所表现出的任何一丝真实情绪,都会成为对方分析她、揣测她、甚至击溃她的武器。
演戏。
陆知行在来之前对她说的两个字,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必须演下去。
扮演一个刚刚得知母亲死亡真相,不顾一切前来寻找线索,却最终只找到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旧物,从而陷入巨大失望与迷茫的、冲动的复仇者。
寂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眸里,迅速被一层水汽所覆盖,凝聚起恰到好处的悲伤与绝望。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没有下去。
“怎么……会是这个?”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哭腔,“证据呢?我妈妈留下的证据呢?”
她抬起头,无助地望向陆知行,那眼神,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幼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知行的眉头,也适时地紧紧锁起。他伸出手,将那本日记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日记本的铜锁很精致,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
“别急。”他低声安慰着,语气虽然沉稳,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着的凝重,“再看看,箱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静静躺在箱底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
那个盒子很小,大约只有巴掌大小,做工精良,看起来像是用来装珠宝首饰的。
寂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将那个丝绒盒子拿了出来。盒子的触感冰凉而柔软,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或许,真正的关键,在这里面。
在陆知行鼓励的眼神下,她用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珠光宝气,也没有隐藏的芯片或微缩文件。
盒子里深蓝色的绒布凹槽中,只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造型古朴的银色钥匙。
钥匙的顶端,同样雕刻着一朵鸢尾花的图案。
寂墨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是打开那本日记的钥匙。
希望,在燃起的瞬间,又被无情地掐灭。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为什么是一本日记?妈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她将那枚冰冷的钥匙握在掌心,仿佛要将它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巨大的失望,如同实质的痛苦,让她左肩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陆知行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从她手中拿过那本日记,又试了试那把钥匙。
“咔哒。”
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他没有翻开日记,只是将打开的锁头放在一边,然后将日记本,重新递回到了寂墨的面前。
他的动作,像是在说:决定权,在你手里。
寂墨看着那本己经可以被翻开的日记,却感觉它比任何一份罪证都要来得沉重。
她知道,这本日记,或许藏着关于当年真相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同时,它也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样的怪物。
而这一切,都在温予琛的监视之下。
如果他们现在看了,就等于将所有的底牌,都提前暴露给了敌人。
“我……”寂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抬起手,将日记本的封面,重新合上。
“我看不下去。”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心碎,“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将日记本,连同那把钥匙,一起胡乱地塞回了保险箱里,动作带着一丝自暴自弃般的粗鲁。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会玷污她母亲复仇决心的东西。
“我们走吧。”她站起身,连多看一眼那个保险箱都不愿意,“这里……什么都没有。”
陆知行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将保险箱的盖子合上。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箱盖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寂墨的脖颈上。
那里,空空如也。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监控另一端的温予琛,瞳孔骤然收缩的动作。
陆知行伸出手,从自己的衣领里,缓缓地、拉出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的末端,坠着一个造型精巧的、银色的建筑圆规吊坠。
那是季若云送给他的信物。
也是他与她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深刻羁绊的唯一证明。
他没有丝毫犹豫,摘下了那条项链。
在寂墨震惊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将那个闪烁着清冷光芒的圆规吊坠,轻轻地、放进了那个装满绝望与谜题的保险箱里。
它就躺在那本属于苏鸢的日记旁边,仿佛一个沉默的宣告,一个跨越了生死的约定。
做完这一切,他才面无表情地,将保险箱的盖子,重重地合上。
“咔。”
一声闷响,仿佛将所有的秘密,都重新锁进了那个银色的盒子里。
“走吧。”他拉起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寂墨,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两人没有再看那个保险箱一眼,径首走出了贵宾室,将那个潘多拉的魔盒,留在了那片被监控的、死寂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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