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与盛庭大学所在的新城,仿佛是两个被时间分割的世界。
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只有密如蛛网的狭窄巷弄和斑驳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砖墙。空气中弥漫着市井小吃的烟火气和老旧建筑特有的潮湿味道。
陆知行和寂墨就像两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片嘈杂而鲜活的海洋。
戴着帽子和口罩,他们泯然于众人,与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这种前所未有的匿名感,让寂墨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更深的不安。
没有身份,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他们就像两片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孤叶,随时可能被一阵狂风,吹向未知的深渊。
陆知行显然比她适应得更快。他完全褪去了平日里那种贵公子的慵懒与疏离,步履沉稳,目光警惕,像一头潜入了都市丛林的猎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原始的、对环境的敏锐感知力。
他带着寂墨,熟练地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行,避开了所有主干道上的监控探头。走了约莫一刻钟,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老旧的自助银行隔间前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等我。”他低声说了一句,便闪身走了进去。
寂墨靠在对面的墙角,用帽檐遮住自己的视线,假装在看路边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一路的快走,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陆知行能有什么办法?
不到两分钟,陆知行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他手里,多了一沓厚厚的、刚从取款机里取出的现金。
看到寂墨疑惑的眼神,他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一个不存在的账户,用完即毁。”
寂墨没有再多问。她知道,这背后必然牵扯着陆家庞大而隐秘的地下网络。这个男人所拥有的资源和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有了钱,他们就像有了在城市里生存下去的燃料。
陆知行没有带她去任何酒店或者旅馆,而是领着她,走进了一条更深的、几乎己经被人遗忘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家挂着“老马钟表铺”牌匾的小店。
店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玻璃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像是己经很久没有生意了。
陆知行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轻轻叩了三下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节奏。
这一次,门内传来一阵细碎的、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张苍老而警惕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那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机油的蓝色工作服的老人。
当他看清是陆知行时,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惊讶,随即又被一种了然的凝重所取代。
“少爷?”
“马叔。”陆知行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借个地方,躲一躲。”
被称为马叔的老人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立刻将门完全打开,对他们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迅速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门重新关上并反锁。
店铺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西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从古老的摆钟到小巧的怀表,应有尽有。成百上千个钟表,发出的“滴答”声汇成一片时间的洪流,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马叔领着他们穿过挂满钟表的店铺,推开了里间的一扇暗门。
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个整洁、明亮、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地下安全屋。房间不大,但医疗设备、通讯仪器、食物储备、换洗衣物,一应俱全。
“少爷,你们先安顿。我去外面守着,有任何情况,我会通知你们。”马叔说完,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陆知行反手锁上门,这才像是卸下了一层伪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脱下帽子和口罩,扔在桌上,然后径首走向那个装满了医疗用品的柜子。
“过来,”他回头对寂墨说,“处理伤口。”
寂墨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她依言走过去,坐在椅子上。陆知行拿出剪刀、消毒水、纱布和一些她看不懂的药膏,动作娴熟得像个专业的外科医生。
“衣服脱了。”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
寂墨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一下。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便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将那件宽大的外套和里面的T恤,慢慢地褪到了腰间,露出了整个光洁的后背和受伤的左肩。
肩胛骨上,那道被子弹擦伤的伤口,因为处理不及时,己经有些红肿发炎。
陆知行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和他身前那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的眼神,暗了暗。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棉签,蘸着冰冷的消毒水,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
“嘶……”
消毒水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寂墨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忍着点。”陆知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可能会有点疼。”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他温热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带来一阵微弱的、奇异的战栗。
寂墨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清冽气息。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充满着钟表滴答声的地下室里,在那个名为“影白”的死神阴影笼罩下,这一刻,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相依为命的安宁。
很快,伤口被处理完毕,敷上了清凉的药膏,又用干净的纱布,细致地包扎了起来。
“好了。”陆知行说,“这几天不要碰水。”
“谢谢。”寂墨低声说了一句,有些不自然地拉上了衣服。
陆知行没有回应,而是转身走到了那台看起来十分老旧的短波电台前。他戴上耳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调着频率,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片刻后,他似乎接通了某个频道,开始用一种寂墨从未听过的、简短而精准的暗语,飞快地进行着交流。
寂墨知道,他是在联系傅叔,是在这片信息被隔绝的孤岛上,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她走到旁边的小床上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钟表的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知行放下了耳机,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凝结了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怎么了?”寂墨的心,又提了起来。
“傅叔说,影白动用了温景豪在盛庭市官方系统里的所有内线。”陆知行的声音,压抑得可怕,“全市的交通监控,天网系统,都在为他服务。他不是一个人,他带来了一支……看不见的军队。”
寂墨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这己经不是私人恩怨的范畴了。这是……降维打击。
“还有更糟的。”陆知行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找到了我们丢掉的那辆车。”
……
与此同时,城郊那条僻静的小巷里,己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但警戒线内,没有任何警察,只有一个穿着儒雅中式衬衫的男人,戴着白色的手套,正安静地站在那辆黑色的尊爵旁边。
他就是影白。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恭敬的年轻人。
“白先生,车内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指纹都被处理过,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年轻人低声汇报道。
影白没有说话,他只是绕着车,慢悠悠地走了一圈,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车身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查案,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最后,他停在了副驾驶的车门前,缓缓地拉开了车门。
他没有去看中控台,也没有去看储物格,而是俯下身,将目光,投向了座椅与车门连接处的、那个毫不起眼安全带卡扣上。
在卡扣的缝隙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两根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夹出了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的长发。
那根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而柔亮的光泽。
年轻人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一根头发,有什么值得如此在意的。
影白却将那根头发,举到了眼前,对着阳光,仔细地端详着。
片刻之后,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如同猎人发现了猎物踪迹般的、冰冷的弧度。
“原来,”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愉悦,“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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