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的蹄子踏过最后一片戈壁砾石时，漠北草原的气息便顺着风扑了过来——不是风沙镇那种混着黄土的干硬，而是带着青草与野花的，像一杯刚酿好的马奶酒，清冽中裹着暖意。龙陵兰勒住缰绳，抬眼望去，连片的碧草从脚下一首铺到天边，草叶长得刚及膝盖，风一吹，便像绿色的海浪般翻滚，露出藏在草丛里的小野花，黄的、紫的、白的，星星点点，像撒了满地的碎宝石。
远处的天际线下，成群的牛羊正低头啃草，白色的羊群像蓬松的云团，黑色的牛群则像墨色的棋子，散落在草原上，偶尔传来几声“咩咩”“哞哞”的叫声，在空旷的草原上荡出淡淡的回音。更远处，一片军绿色的帐篷连成了片，像落在草原上的巨大蜂巢，帐篷顶端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上绣着的“陆”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猎猎作响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是兰姐姐！影叔叔！” 一道清脆的少年声突然刺破草原的宁静，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龙陵兰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骑着一匹棕色的小马，从军营方向飞奔而来。那少年穿着一身缩小版的银色铠甲，铠甲边缘绣着红色的流苏，随着马匹的奔跑轻轻晃动，衬得他那张胖乎乎的小脸格外精神——正是陆战霆的儿子小霆。
小霆的骑术比去年又好了不少，小马跑得飞快，他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小脸上满是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星星。跑到近前，他猛地勒住马，小马“唏律律”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小霆不等马站稳，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扑到龙陵兰的马前，仰着头，拉着她的马镫：“兰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和爹爹每天都在营门口望，昨天还跟赵虎叔叔打赌，说你们今天肯定到！”
龙陵兰笑着翻身下马，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小霆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带着阳光的温度。“小霆又长高了，”她捏了捏他的胳膊，铠甲下的小胳膊结实了不少，“看来在军营里没少跟着你爹爹练武。”
“那是！”小霆得意地挺起胸脯，拍了拍身上的铠甲，“爹爹说，我是小将士，要保护草原！等阿音姐姐来了，我还要带她去骑我的小马呢！”
正说着，军营的方向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陆战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玉带，比上次在江南见到时，肤色黑了些，却更显精神，脸上的笑容依旧爽朗，像草原上的太阳，温暖又有力量。他快步走过来，张开双臂，给了龙陵兰一个结实的拥抱：“兰，影，你们可算到了！漠北的草都等你们开了三茬了！”
龙陵兰被他抱得微微一窒，随即笑了起来：“陆大哥，看你这精神头，谈判肯定很顺利吧？”
陆战霆松开手，哈哈一笑：“托你的福，沙狼部的首领被我磨得没了脾气，总算答应不再骚扰边境了！等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他，让他也听听你的琵琶声，说不定以后还能做朋友！”
他身后跟着的阿依古丽，还是当年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了数十条小辫，每条小辫上都系着彩色的珠子，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她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西域长裙，裙摆上绣着金色的葡萄藤图案，手里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葡萄粒得像要滴出水来。“龙姑娘，影，欢迎回到漠北！”她笑着走上前，把葡萄递到龙陵兰手里，“这是我今早刚从葡萄架上摘的，甜得很，你们路上肯定累了，先尝尝鲜。”
龙陵兰接过葡萄，咬了一颗，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带着阳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她看向阿依古丽，笑着说：“阿依古丽，你还是这么热情，这葡萄比去年的还要甜。”
阿依古丽掩嘴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像盛开的菊花：“那是自然，今年的雨水足，葡萄长得好。走，我们去营里，我给你们煮了奶茶，还烤了馕，都是你们爱吃的。”
当晚，军营里特意举办了篝火晚会。士兵们在营中央的空地上堆起了高高的柴堆，点燃后，熊熊火焰蹿起三丈高，映红了半边天，噼啪作响的柴火声，像是草原上的鼓点，热闹又欢快。陆战霆让人杀了一头肥羊，架在火上烤，金黄的油脂顺着羊的肌理往下滴，落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的味道，在营地里弥漫开来，引得士兵们频频侧目。
小霆拉着龙陵兰的手，兴奋地围着篝火转了两圈，小脸上沾了点炭灰，却毫不在意：“兰姐姐，明天就是草原的赛马大会了！我偷偷练了好久，这次肯定能拿第一！”他攥紧小拳头，眼神里满是笃定，“我要把冠军的奖品——那匹白色的小马驹赢回来，送给阿音姐姐！她肯定喜欢！”
龙陵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把他脸上的炭灰擦掉：“好，我明天一定坐在最前面，给小霆加油。要是你拿了第一，我就弹首歌送给你，作为额外的奖励，好不好？”
“真的？”小霆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阿依古丽坐在篝火旁的羊毛毯上，手里端着一个铜壶，正给龙陵兰倒马奶酒。马奶酒呈淡淡的乳白色，盛在银色的小碗里，泛着柔和的光泽。“龙姑娘，尝尝这个，”她把碗递到龙陵兰面前，眼里带着期待，“这是我用新挤的马奶酿的，比去年的更醇厚。自从你上次离开西域，我就再也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歌了。今晚月色这么好，篝火这么旺，你一定要唱一首！”
周围的士兵们听到这话，也纷纷起哄：“龙姑娘，唱一首！唱一首！”他们大多听过龙陵兰上次来营里唱的歌，那歌声里的激昂与温柔，至今还记在心里。
龙陵兰笑着点了点头，从影手里接过琵琶——影一首坐在她身边，默默地帮她拿着琵琶，见她要唱，便轻轻帮她调整了一下琴弦，动作轻柔又熟练。龙陵兰抱着琵琶，坐在篝火旁的石头上，指尖轻轻拨动琴弦。起初是轻柔的前奏，像草原上的微风，慢慢拂过草叶，接着，她张开嘴，唱起了当年在西域改编的《西域情歌》。
歌声悠扬婉转，带着草原的辽阔与西域的神秘，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篝火上方盘旋。她的声音清亮，却又带着一丝缠绵，把草原上的爱情故事，唱得格外动人。陆战霆和士兵们跟着节奏，轻轻拍着手，嘴里哼着调子；小霆则围着篝火，跳起了草原舞，他的脚步轻快，像一只小鹿，偶尔还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做几个骑马的动作，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影坐在篝火的角落，没有跟着拍手，只是静静地看着龙陵兰。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像藏了两颗小小的太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的眼神也跟着柔和起来，像被火焰融化的冰，里面盛满了她的身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时刻。
陆战霆端着一碗酒，走到影的身边，把碗递给他：“影，尝尝这个，是漠北特有的烈酒，够劲。”影接过酒，点了点头，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热流，涌向西肢百骸。陆战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多了几分郑重：“这些年，谢谢你照顾兰。她一个女孩子，走南闯北，不容易，有你在她身边，我放心。”
影放下酒碗，看向篝火旁正在唱歌的龙陵兰，她的歌声还在继续，像一股暖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应该的。”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草原上的石头，坚定而可靠。
陆战霆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再喝一碗！今晚不醉不归！”他又给影倒了一碗酒，两人碰了碰碗，仰头喝了下去。篝火的光芒映在他们脸上，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彼此的心意，早己在这草原的晚风与歌声中，悄然传递。
夜渐渐深了，篝火依旧在燃烧，歌声与笑声也依旧在军营里回荡。龙陵兰的歌声穿透夜色，落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像一颗种子，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了温暖与希望。影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像草原上的月光，安静而持久。他知道，今晚的漠北，因为这场重逢，因为这曲欢歌，变得格外温暖。而未来的日子，他会继续陪着她，听她唱歌，看她笑，走过草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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