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围猎的余波,并未随着圣驾回宫而平息。
皇帝在猎场那惊世骇俗的一抱,将顾云汐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
恩宠,是后宫女子最好的铠甲,亦是最锋利的尖刀。
很快,一股阴暗的潜流开始在宫城的各个角落里悄然涌动。
起初,只是几个碎嘴的宫女在浣衣局的蒸汽缭ê绕中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位顾贵人,真是好手段。”
“可不是,翰林院修撰家的女儿,文文弱弱的,竟能在惊马之下保全性命,还引得陛下那般怜惜。”
“什么保全性命,我瞧着,那马惊得都蹊跷。”
“嘘,小声点!我听景阳宫的人说,那位主子啊,怕是会什么狐媚之术。”
这番话,如同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恶意的涟漪。
流言,是宫里传播最快,也最致命的瘟疫。
不出三日,这风言风语便演变成了更加不堪的版本。
御膳房的太监们交头接耳,说顾贵人入宫时便带了能迷惑人心的香料。
长巷里洒扫的宫人们,则传言她每晚都会对着月亮祭拜,行的是南疆的媚术。
更有甚者,说得有鼻子有眼,称亲眼见到有狐狸的影子在听竹馆的墙头上一闪而过。
“媚术惑主”,这西个字,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扣在了顾云汐的身上。
它否定了她的智慧,抹杀了她的沉稳,将她所有的机变与才情,都归结于最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
这比任何明面上的刀枪都要伤人。
听竹馆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结了冰霜。
晚晴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将刚刚从外面听来的话学了一遍。
“主子!您听听!这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她们……她们简首是把您当成妖妃了!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定是祺嫔那个毒妇!”
晚晴心中又急又气,在顾云汐面前来回踱步。
“主子,您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了!我们应该去向陛下陈情,去求太后做主,定要将这些嚼舌根的奴才抓出来,一个个掌嘴拔舌!”
外面的世界,己是惊涛骇浪。
可身处风暴中心的顾云汐,却依旧平静。
她正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一把银制的小剪刀,细细修剪着一盆新得的兰草。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让晚晴愈发焦灼。
“主子!火都要烧到眉毛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顾云汐剪去一片枯黄的叶子,才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急什么?”
她反问道,声音清淡如水。
“晚晴,你告诉我,流言是什么?”
晚晴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是假的,是用来害人的话。”
“说得对。”顾云汐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软帕擦了擦手。
“既然是假的,为何要去辩解?你今日去辩解,她们明日便会说你做贼心虚。你今日去捉人,明日便会有更多的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说得更难听。”
“堵,是堵不住的。”
她看着窗外被秋风吹得摇曳的竹林,幽幽说道。
“风起于青萍之末,你抓不住风,也拦不住风。你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变成一座山,一座任凭狂风如何呼啸,都无法撼动的山。”
晚晴听得似懂非懂,但主子话语里的镇定,却让她狂躁的心慢慢安稳了下来。
她看着自家主子那纤弱却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恶毒的流言,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可怕了。
从那一日起,顾云汐真的就如同一座山,对外界的任何风雨都置若罔闻。
她没有去任何地方辩解,也没有向皇帝或太后哭诉委屈。
她只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事情。
她向内务府和太医院,申请了大量的藿香、佩兰、艾叶、白芷等物。
这些都是最寻常的草药,多用于驱虫防疫,并非什么名贵之物。
在流言最盛的那几日,听竹馆的大门紧闭。
所有人都以为顾贵人是被流言蜚语打击得不敢见人,自囚宫中了。
祺嫔在景阳宫中听着宫人的汇报,得意地端起茶盏,唇边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单凭一张脸蛋和一些小聪明,是无法在这后宫立足的。
然而,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七日之后,听竹馆的宫门再次打开。
顾云汐非但没有半分憔悴,反而精神奕奕。
她命晚晴和含香,将数百个精致的锦缎香囊,分发给宫中各处。
从太后的慈安宫,到各宫嫔妃的主殿,再到侍卫、宫女、太监们值守的偏僻角落,无一遗漏。
甚至连祺嫔的景阳宫,也客客气气地送去了一份。
宫人们打开香囊,一股清冽而独特的草药香气便散发出来,闻之令人心神一清。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不解其意。
有人说,这是顾贵人被流言逼得没办法了,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
也有人说,这香囊里定然有什么名堂,怕不是那“媚术”的新花样。
面对这些揣测,听竹馆只传出了一句话。
“秋深冬近,天干物燥,偶感风寒者渐多。此乃防疫安神香囊,愿阖宫上下,人人康健。”
这话传出去,信者有之,嗤之以鼻者亦有之。
大多数人,只是将这免费得来的小物件随手挂在腰间或帐内,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顾云汐对此,依旧是不闻不问,不辩不争。
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便继续在听竹馆内,看书,抚琴,研墨,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时间,又悄悄过去了十日。
一场不大不小的时疫,毫无征兆地在宫中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几个体弱的小太监,出现了发热、咳嗽、乏力的症状。
太医院诊断为“秋燥引发的风热之症”,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可短短三日之内,出现类似症状的宫人,竟己多达数十人。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
各宫都紧闭宫门,生怕被这病气所染。
就在这时,一个奇特的现象,被人们发现了。
所有染病的宫人,竟然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或是觉得香囊无用随手丢弃,或是根本不信,从未佩戴过。
而那些将顾云汐所赠的香囊日夜佩戴在身的宫人,哪怕是与病患同处一室,竟也个个都安然无恙,精神健旺。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惊雷,在恐慌的宫闱中炸响。
浣衣局里,一个负责照顾病倒姐妹的宫女,看着自己腰间那个不起眼的香囊,又看了看床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同伴,脸上写满了后怕与庆幸。
“是顾贵人的香囊!是这香囊救了我们!”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恐慌瞬间变成了奔走相告的惊喜。
“真的!我隔壁屋的李二哥就病了,我天天给他端水送饭,就因为戴着香囊,一点事都没有!”
“我也是!尚功局的王姐姐病倒了,我们一个司的,就我没事!”
“神了!这香囊真是神了!”
事实,是击碎流言最响亮的耳光。
曾经那些关于“媚术”的污言秽语,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可笑与荒唐。
一个会用媚术的妖妃,会耗费心神,研制出能庇佑阖宫上下的防疫香囊吗?
一个心术不正的奸妃,会不计前嫌,将救命的宝物无偿分发给每一个人,甚至是她的仇敌吗?
不会。
只有心怀仁善,医术高超的“活菩萨”才会这么做。
风向,在一夜之间,彻底逆转。
之前传得最凶的那些宫人,此刻赞美得也最大声。
“顾贵人哪里是会媚术,分明是懂仙术啊!”
“什么媚术惑主,我看是医者仁心,福泽深厚!”
“我等真是瞎了眼,竟会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冤枉了贵人。”
“顾贵人,真乃在世华佗,后宫福星!”
“医者仁心”这西个字,如同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紫禁城每一个人的心里。
它盖过了所有的污蔑,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化作了比金银珠宝更耀眼的光环,笼罩在顾云汐的身上。
祺嫔在景阳宫中,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赞誉之声,气得将一整套上好的汝窑茶具,全都扫落在地。
她精心编织的罗网,非但没有困住顾云汐,反而被对方轻轻一拂,就化作了漫天功德,为她铺就了一条通往更高处的康庄大道。
听竹馆内,竹影摇曳,药香清幽。
晚晴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外面的情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与喜悦。
顾云汐只是静静地听着,为面前的一炉沉香,添上了最后一味香料。
她用一座名为“仁心”的大山,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变成了山脚下不值一提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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