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紫宸殿偏殿重重包裹。
沈清辞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目光却试图穿透这深宫高墙,望向宫外那个波诡云谲的世界。
上官瑾冒险传来的消息,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火苗,指明了方向,却也照亮了前路的险峻。
落霞湾船坞,田家……她必须尽快将更具体的指令送出去,每耽搁一刻,证据被销毁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可如今身陷囹圄,与外界的联系如同被斩断。
观墨虽忠心可靠,但在这皇宫大内,萧夜玄的眼皮底下,每一次传递消息都无异于刀尖跳舞。白日里萧夜玄那带着明显醋意和警告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她心绪不宁之际,殿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熟悉的脚步声,而是某种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随即是观墨压低了的呵斥驱赶声。
沈清辞心中一动,推开窗户,只见一只灰扑扑、看似不起眼的信鸽,正落在窗棂上,歪着头,用黑豆般的眼睛瞧着她,脚踝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是上官瑾驯养的特殊信鸽!这种鸽子体型小,飞行无声,善于隐匿,若非极为熟悉之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看来上官瑾也深知宫中传递消息的困难,竟动用了这条极少使用的隐秘渠道。
沈清辞心中一喜,迅速取下竹管,将鸽子放入殿内,关好窗户。
竹管内是一张空白的细小纸条。她取出特制的药水,轻轻涂抹,字迹渐渐显现,依旧是上官瑾的笔迹,内容简短却关键。
“船坞东南角有暗渠,连通外界,守卫亥时换岗,有半刻空隙。劣银铸有‘泰昌’私印,与官印规制不同,账册或存于船坞账房内。万事小心,保重自身。”
信息极为重要!暗渠是潜入的机会,“泰昌”私印是确凿的证据指向!沈清辞不敢耽搁,立刻走到书案前,磨墨蘸笔,用细如发丝的笔迹在一张更小的薄如蝉翼的宣纸上写下回信。
“己知,设法入坞取证,重点账册及私印样本。田家势大,行动需万分谨慎,切莫打草惊蛇。宫内眼线甚多,暂减联络。”她将纸条小心卷好,塞回竹管,重新系回信鸽腿上。
她推开一丝窗缝,那信鸽极通人性,立刻振翅而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沈清辞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心中却并未轻松多少。此举仍是冒险,只盼一切顺利。
她并不知道,就在信鸽飞离后不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偏殿屋檐的阴影处滑落,悄无声息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疾行而去。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萧夜玄正批阅着奏折,但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今日奏折中,又有几本是暗指首辅居于内宫不合礼制,虽被他朱笔驳斥,但那群苍蝇般的言官,终究是惹人厌烦。
更让他心烦的是,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砚那张清冷的脸,以及他提及上官瑾时,自己那莫名涌起的戾气。
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陛下。”
“说。”萧夜玄头也未抬,语气冰冷。
“属下奉命监视偏殿,方才见到一只信鸽自偏殿窗口飞出,形迹可疑。”暗卫低声禀报。
萧夜玄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朱红的墨汁滴落在奏折上,缓缓晕开,如同血渍。他缓缓抬起头,眸中风暴凝聚:“信鸽?可曾截下?”
“属下恐打草惊蛇,未敢拦截,己命人暗中跟随信鸽去向。看其方向,似是往城南皇商聚集之处。”暗卫回答道。
城南……上官瑾的府邸,正在城南!
一股滔天的怒意夹杂着被背叛的刺痛,瞬间席卷了萧夜玄的胸腔。好一个沈砚!好一个“不敢逾矩”!
白日里才刚警告过他,夜里就迫不及待地通过信鸽与那上官瑾传递消息?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秘密?那上官瑾,在他心中就如此重要,重要到不惜冒险违逆圣意?
“给朕盯紧那只鸽子,查出接收之人!”萧夜玄的声音森寒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还有,加派人手,给朕死死盯住偏殿,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要给朕查清楚!”
“遵命!”暗卫感受到天子之怒,心头一凛,迅速领命而去。
暗卫退下后,萧夜玄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掷了出去,笔杆撞在鎏金柱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骇人的红光。沈砚……你究竟将朕置于何地?朕对你百般维护,甚至不惜顶着非议将你留在身边,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朕?
一种强烈的、想要摧毁什么的冲动在他心中叫嚣。
他想立刻冲进偏殿,掐着那个清瘦男人的下巴,逼问他到底和上官瑾是什么关系,那信里又写了什么!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一旦撕破脸,以沈砚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恐怕……
他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雄狮。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臣子,能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
让他怒,让他疑,让他产生这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这绝不仅仅是惜才那么简单!那种想要将他牢牢锁在身边,不让任何人窥视,甚至……触碰的念头,日益清晰。
他走到龙案前,案上放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是关于漕运案的。他原本打算明日再与沈砚商议,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李德全!”他厉声喝道。
“奴才在!”李德全连滚爬爬地进来,感受到殿内低压,吓得头都不敢抬。
“去偏殿,传沈砚过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萧夜玄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嗻!”李德全不敢多问,连忙退下。
偏殿内,沈清辞刚平复下因传递消息而紧张的心绪,正准备就寝,却见李德全去而复返,传召她即刻前往御书房。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么晚了,又发生了何事?难道……信鸽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她强作镇定,整理好官袍,跟着李德全走向那座此刻仿佛噬人巨兽般的御书房。
踏入书房,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萧夜玄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臣,沈砚,参见陛下。”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惊悸,依礼参拜。
萧夜玄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首首射向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看个透彻。他没有立刻让她平身,而是就让她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承受着这无声的威压。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沈清辞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脊背上,冷汗渐渐浸湿了内衫。
终于,萧夜玄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沈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沈清辞心头狂跳,谨慎答道:“回陛下,臣正欲歇息。”
“哦?”萧夜玄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还以为,沈卿事务繁忙,连夜里都要……处理些私密要事。”
“陛下……何出此言?”沈清辞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不能慌,一旦露出破绽,便是万劫不复。
萧夜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试图从中找出心虚或慌乱。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片强自镇定的清冷,以及那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这戒备,像一根针,刺伤了他。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忽然俯下身,俊美却冰冷的脸庞逼近沈清辞,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清辞吓得往后一退,却被他猛地伸手扣住了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她腕骨生疼!
“沈砚,”萧夜玄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告诉朕,你与那上官瑾,究竟是何关系?今夜……你又与他传递了什么消息?”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住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那浓烈的男性气息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将沈清辞彻底笼罩。
这一刻,沈清辞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知道了!他果然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眼前放大的俊颜,都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身份的秘密,与宫外联络的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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