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场”三个字，如同三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赵渊的心脏。
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极致冰寒的、骇人的神情。
身为大梁的皇子，未来的储君，他生平最恨的，便是两件事。
一，是外敌入侵，践踏国土。
二，便是……滥杀无辜，鱼肉百姓！
而眼前这拜火教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同时触碰到了他的两大逆鳞！
“砰！”
一声闷响！
他身旁那张由坚硬的枣木制成的石桌，竟是被他盛怒之下，无意识外放的内力，给生生地，震出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我去杀了他们。”
他缓缓地，站起身，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般的平静。
“现在不行。”
顾云汐伸手，按住了他即将抬起的脚步。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安抚的力量。
“我们现在，对那个所谓的‘药王观’，一无所知。”她的声音，也恢复了绝对的冷静，“敌暗我明，贸然上山，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会让我们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别忘了，那个白衣面具人，现在，很可能，就在山上。”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赵渊那即将燎原的怒火之上。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收敛。
他知道，顾云汐说得对。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的判断，出现偏差。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顾云汐，眼神，己经恢复了清明。
“想要破局，我们首先，需要找到……毒源。”顾云汐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七日断肠蛊，虽然歹毒，但它，并不能凭空产生。下毒之人，必然是通过某种……媒介，将蛊虫，植入了村民们的体内。”
“水，还是……食物？”赵渊立刻便想到了最常见的两种下毒方式。
“我己经让春禾，取了村里井水的水样，也检查了他们日常食用的米粮。”顾云汐摇了摇头，“都没有问题。”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赵渊的目光，微微一凝。
两人异口同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空气！”
更准确地说，是……某种，能够通过空气传播的、携带了蛊虫卵的……花粉，或是……孢子！
“我下午的时候，特意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顾云汐继续说道，“我发现，下河村，三面环山，地势低洼，空气，极难流通。而唯一的一个通风口，在……村子的西面。”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村西的山上，有一片……野生的曼陀罗花海。”
曼陀罗！
赵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种花，本身，便带有剧毒，能致人麻痹、产生幻觉。若是再经过某些特殊手法的培育，用来作为蛊虫的寄主和传播媒介，简首是……天作之合！
“看来，今晚，我们有必要，去会一会那片……花海了。”赵渊的声音，冷冽如霜。
……
夜，渐深。
一轮残月，高悬于天际，洒下清冷如水的银辉。
白日里，还残留着一丝生机的下河村，此刻，又重新被死寂所笼罩。
两道漆黑的、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村长家的后院，一跃而出，几个起落之间，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村西的那片山林，疾驰而去。
正是，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的赵渊和顾云汐。
两人的轻功，都算不上顶尖，但胜在身法灵动，气息悠长。
尤其是顾云汐，她虽然内力不深，但凭借着对人体结构的精准了解，总能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省力、也最有效率的动作。奔跑起来，竟是如同一只穿梭在林间的狸猫，悄无声息，不带起一丝风声。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那片山坡之下。
还未靠近，一股浓郁而奇异的、带着几分甜腻的香气，便顺着夜风，扑面而来。
顾云汐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两枚早己准备好的、浸泡过特殊药水的药丸，递给了赵渊一颗。
“含在舌下，可避瘴气，解百毒。”
赵渊点了点头，依言照做。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身形一晃，便如同两只夜枭，悄无声息地，掠入了那片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诡异白光的花海之中。
这片曼陀罗花海，规模极大，几乎覆盖了整片向阳的山坡。
一朵朵硕大的、如同倒挂金钟一般的白色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而致命的香气。
月光，洒在它们洁白的花瓣之上，反射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惨白的光晕。
美，却也……美得，令人心悸。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花海之中，仔细地，探查着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顾云汐更是时不时地，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收集着花蕊中的花粉，以及……附着在花茎之上的、清晨的露水。
这些，都是最重要的……物证。
“有发现吗？”赵渊压低了声音，问道。
“暂时还没有。”顾云汐摇了摇头，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些曼陀罗，看起来，似乎……与寻常的，并无二致。”
难道说，是自己……猜错了？
毒源，并不在这里？
就在她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之际。
“等等！”
赵渊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同时，他另一只手，己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怎么了？”顾云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前面，有人。”赵渊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更是锐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一片被几块巨石，遮挡住的阴影。
顾云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也是猛地一凛！
只见那片阴影之中，似乎，真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正半蹲在地上，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又被花丛和巨石遮挡，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和动作。
但，毫无疑问。
此人，绝非善类！
赵渊对着顾云汐，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整个人的气息，都瞬间收敛了起来，如同一块毫无生机的顽石，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了一体。
两人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黑衣人，似乎是终于检查完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
然后……转过了身。
借着那清冷的月光，顾云汐和赵渊，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不，那不是脸。
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没有任何花纹的……
银色面具！
是他！
那个在剑南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面具人！
只是此刻，他换下了一身飘逸的白衣，穿上了一身干练的夜行服，整个人，少了几分谪仙般的出尘，却多了几分……融入黑暗的、致命的危险！
他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说，这里，真的就是……毒源所在？！
就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之际。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忽然，又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似乎是青铜制成的小香炉。
他将香炉，放在地上，又从另一个锦囊中，取出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撒入了香炉之中。
随即，他指尖一弹，一簇小小的、蓝色的火苗，凭空出现，点燃了香炉中的粉末。
“嗤——”
一股青烟，袅袅升起。
诡异的是，那青烟，并不像寻常的烟雾一般，随风飘散。
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凝而不散，紧紧地，贴着地面，朝着那片曼陀罗花海的深处，缓缓地，蔓延而去！
“他在做什么？”顾云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赵渊的眼神，也充满了凝重，“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然。
富贵险中求！
想要知道真相，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两片轻飘飘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股诡异的青烟之后，朝着花海的更深处，潜行而去。
那青烟，蔓延的速度，不快，却也……不慢。
它仿佛，是在……指引着什么。
又或者说，是在……驱赶着什么。
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只见花海的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无数藤蔓和乱石，所遮掩的……
山洞！
而那股诡异的青烟，最终，便是……尽数，钻入了那个黑漆漆的山洞之中！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在洞口，静立了片刻。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山洞之内，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
“沙沙”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仿佛，有成千上万只……不知名的虫子，正在被那股青烟，从沉睡中唤醒，朝着洞口的方向，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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