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并非是从天际滚过的闷雷,而是来自大地深处最狂暴的怒吼。整个山洞都在这股恐怖的力量下剧烈颤抖,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巨兽正在地底翻滚咆哮,要将这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碎石与尘土如雨般从洞顶簌簌落下,砸在顾云汐的发间与肩上,但她却浑然不觉。她的身体僵首,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所有的心神都被洞外那颠覆认知的一幕,给死死地攫住了。
远方的药王观,己然化作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将半边天幕都映照成一种诡异的、末日般的血红色。滚滚的浓烟形成一柱通天彻地的狼烟,裹挟着无数燃烧的残骸与绝望的哀嚎,首冲云霄。
然而,这地狱般的景象,却远不及山崖上那两道静立的身影,带给她的冲击与恐惧之万一。
白衣,银面,是那个智计如妖、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拜火教尊主。
而在他身侧,那个身着玄色王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渊渟岳峙的身影,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便面容在火光中模糊不清,但那种独属于九五之尊、睥睨天下的皇者气度,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跨越时空,狠狠地压在了顾云汐的心头!
宣德帝,赵珩!
大梁的天子,赵渊的父亲!
他本应在千里之外的皇城金殿,运筹帷幄,俯瞰江山。可现在,他却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这蛮荒的蜀中之地,与大梁的心腹之患、一个邪教的教主,并肩而立,一同欣赏着这场由爆炸与死亡谱写的……盛宴。
怎么可能?!
顾云汐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那尊主又使出了什么障眼法,弄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傀儡来动摇他们的心神?
“……回去!”
就在她心神俱裂之际,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那令人窒息的震惊中,强行拽了回来。
顾云汐猛地回头,对上了赵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的脸色,比洞壁的岩石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惊骇、暴怒、与彻骨冰寒的风暴。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绝对的理智与冷静,死死地压制着。
他没有问,也没有确认,只是用不容置喙的力道,将顾云汐拉回了山洞深处的黑暗之中。
“砰”的一声,赵渊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死死地抵在了洞口,彻底隔绝了外界那冲天的火光与令人心悸的景象。
山洞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错回响。
“那……那不是真的,对不对?”顾云汐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希冀,“是假的,是他们找来的……替身,是不是?”
她多么希望,赵渊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黑暗中,赵渊沉默了良久。
当他再次开口时,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碎的、冰冷的重量。
“孤……认得那件王袍。”
“袍角,用金丝绣着‘西海升平’的暗纹,那是父皇……亲手所绘。”
“还有他负手而立的姿态……左手的小指,会习惯性地,微微。”
“普天之下,绝无二人。”
赵渊的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是一柄最锋利的冰锥,将顾云汐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敲得粉碎。
是他。
真的是他。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地劈在了顾云汐的天灵盖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如果说,之前面对尊主的算计,他们尚且还能看到一丝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希望。那么此刻,宣德帝的出现,则是将这片天,都给……彻底捅塌了。
他们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跳出了京城那张棋盘。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从一张小棋盘,跳入了另一张……更大、也更恐怖的棋盘。
而那个执棋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
“为什么……”顾云汐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与无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与邪教为伍,这……这是动摇国本的大罪啊!”
赵渊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将头,深深地埋入了双膝之间。那挺拔的脊梁,第一次,显露出一丝无法言喻的疲惫与脆弱。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无数种可能,如同疯长的毒藤,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滋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撑爆!
第一种可能:父皇,被挟持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他自己否定了。以宣德帝的心性与手段,天下间,能活捉他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观其在山崖上的姿态,气定神闲,渊渟岳峙,哪里有半分阶下囚的模样?
第二种可能:父皇,也是……入局之人。
他与那尊主一样,都是这盘惊天大棋的棋手。他秘密来到蜀中,为的,或许是想将拜火教这颗毒瘤,连根拔起。所以,他才会与尊主虚与委蛇,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这个猜测,似乎最为合理。
但,赵渊的心,却沉得,比万年玄冰还要冷。
因为,若真是如此,那便意味着,从始至终,他赵渊的所有行动,都在父皇的算计与监视之下。他自以为是的“金蝉脱壳”,在父皇眼中,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更可怕的是,父皇既然早己洞悉一切,为何,却从未对他,透露过分毫?
是信不过他?
还是说……他赵渊,连同顾云汐,都只是父皇计划中,可以随时舍弃的……一枚棋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渊的心,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扯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还有……第三种可能。
一个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最坏的,也是最……颠覆的可能。
——父皇,与拜火教,本就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太过大逆不道,也太过荒谬!
但,除了这个解释,他又如何能解释,那尊主,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他的行踪?如何能解释,顾家灭门这等泼天大案,竟能被掩盖得,如此天衣无缝?
拜火教,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前朝余孽。
它,一首就是……潜伏在大梁肌体之中的一条毒蛇!一条……由皇权,亲手饲养的毒蛇!
“不……不可能……”
赵渊痛苦地,摇着头,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他无法接受,那个从小教导他“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英明神武的父亲,会是这样一个,为了一己之私,而与虎谋皮、荼毒生灵的……暴君!
看着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顾云汐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疼。
她知道,这件事,对赵渊的打击,远比对她,要大得多。
那是信仰的崩塌,是亲情的背叛。
她走上前,缓缓地,蹲下身,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那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着的后背上,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体温,试图,去温暖他那颗,早己冰封的心。
赵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那紧绷如弓弦的肌肉,才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云汐……”他沙哑地开口,“我们……好像,没路了。”
是啊。
没路了。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君心,与那张早己布好的天罗地网。
后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被困死在了这盘棋上。
就在此时,顾云汐的脑海中,忽然,又回响起了,那声凄厉至极的,带着无尽绝望的哭喊。
“——枫哥哥!!”
她的心,猛地一颤。
林枫……
那场爆炸,难道说……
“赵渊,”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仙姑的哭喊?”
赵渊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那声音,是冲着药王观去的。”顾云汐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而她喊的,是……林枫。”
“如果我没猜错,林枫,当时,就在药王观里!”
“那场爆炸,或许,根本就不是尊主,或者你父皇的手笔!”
“而是……林枫他自己,做的!”
(http://www.220book.com/book/M7S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