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为沉手的木盒。
赵渊单手接过,只觉得手腕微微一沉,那紫檀木的材质,竟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冰冷的质感,仿佛,里面装的不是凡物,而是一块,从九幽深处,取来的玄冰。
他将木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顾云汐伸出手,指尖,在盒盖上那繁复的火焰飞鸟图腾上,轻轻滑过。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嘎吱——”一声轻响。
盒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奇珍异宝,或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丹药。
映入眼帘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丝绸。
以及,一套,静静躺在红色锦缎之上的……银针。
那套银针,与寻常医者所用,截然不同。
针身,细如牛毛,却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冰晶般的色泽。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森然的寒光。针尾,则各坠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不知名的红色宝石,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顾云汐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玄冰血魄针”。
传说中,采极北万年玄冰铁,融南疆火山血魄晶,九锻九淬,方可得此一套。此针,性极寒,却又蕴含至阳之力,是天下医者,梦寐以求的、用来疏导阴阳二气的……无上至宝。
她曾在顾家的孤本医籍上,看到过关于此针的记载,只当是,前人杜撰的传说。
却不想,今日,竟亲眼,见到了实物。
那个尊主,果然,所图甚大,其底蕴,更是,深不可测。
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随即,她伸出手,将那块,雪白的丝绸,拿了起来,缓缓展开。
那,并非丝绸,而是一张,由极罕见的、冰蚕丝织就的……信笺。
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
字迹,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
正是,尊主的笔迹。
“欲解‘落日熔金’,需寻‘太阴之体’。”
“以阴制阳,方为正道。”
“谷中‘寒潭别府’,囚有一女,天生太阴,乃本座,为你寻来的、最佳‘药鼎’。”
“此针,可助你,引渡咒力。”
“记住,本座要的,是‘调和’,而非‘杀伐’。”
“莫要,让本座失望。”
信,到此,戛然而止。
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剧毒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顾云汐的心上!
太阴之体!
药鼎!
囚有一女!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所谓“太阴之体”,与她的“纯阳之体”,恰恰相反。
那是,一种,阴气,盛于阳气到极致的、极其罕见,也极其……病态的体质。
身负此体之人,大多,体弱多病,畏寒畏光,终其一生,都将在,无尽的阴寒与病痛中,苦苦挣扎。
而那个尊主,竟然,将一个,本就身世可怜的女子,称之为……“药鼎”?!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漠视生命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将人,当做了,一件可以随意使用的……物品!
“啪!”
她猛地,将信纸,拍在了石桌之上!
那张,向来平静的小脸,此刻,己是,一片,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神采的杏眸里,瞬间,便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混账!”
“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以,如此草菅人命?!”
身为医者,她,最无法容忍的,便是,这种,对生命的、极致的践踏!
赵渊的脸色,也同样,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将那张信纸,拿了起来,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药鼎……”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充满了屈辱与血腥的词汇。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影”的代号。
想起了,顾云汐那个,“药灵”的身份。
在这个疯子的眼中,或许,除了他自己,和那个,躺在冰棺里的苏静婉之外。
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可以,为了他的目的,而被随意牺牲的……工具罢了。
“云汐,”他放下信纸,看向她,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为了救一个人,而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这不是,你的道。”
“我知道。”顾云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脆弱的阴影。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是啊。
这不是,她的道。
她的道,是救死扶伤,是众生平等。
是,哪怕,面对,罪大恶极的死囚,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她,都会,竭尽全力地,去救治。
可现在……
她,却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复活母亲的希望,去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无辜的少女。
这,让她,如何自处?
这,让她,日后,还如何,有脸,拿起手中的手术刀,去面对,那些,将性命,托付给她的病人?
她的心,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撕扯着。
一边,是血脉至亲,是她,八年来,日思夜想的……娘亲。
一边,是医者仁心,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未动摇过的……底线。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论,怎么走,都是,万劫不复。
赵渊看着她那痛苦挣扎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没有再劝。
他知道,这种抉择,任何人的劝说,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冰冷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
“我都,支持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稳。
像是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缓缓地,注入了顾云汐那片,早己混乱不堪的心湖。
顾云汐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那双,布满了挣扎与痛苦的眸子里,倒映出他那张,写满了坚定与温柔的、俊朗的脸。
她那颗,狂乱跳动的心,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
她,不是一个人。
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刀刃。
至少,还有他,会陪着自己,一起,走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她抽回自己的手,将石桌上那套,“玄冰血魄针”,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赵渊,那双眸子里,所有的挣扎,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决然。
“走吧。”
“我们,去‘寒潭别府’。”
“我,要亲眼,看一看。”
……
寒潭别府,坐落在山谷的最深处,一处,极为僻静的角落。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而潮湿的水汽。
一座,完全由黑色山石,垒砌而成的小楼,孤零零地,立在一汪,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的寒潭之畔。
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的……孤岛。
顾云汐和赵渊,走到小楼前。
门口,竟是,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仿佛,那个尊主,笃定了,他们会来。
也笃定了,那个被囚禁的女孩,根本,逃不出这个山谷。
赵渊推开那扇,同样由黑石打造的、沉重的石门。
一股,比外面,还要阴寒数倍的冷气,扑面而来!
让顾云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石楼内,陈设,极其简单。
除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便再无他物。
而在那张,冰冷的石床之上。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的、瘦弱的少女,正蜷缩在那里。
她的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由玄铁打造的、粗重的镣铐。镣铐的另一端,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赤着双脚,一头,长及脚踝的、如海藻般的乌发,散乱地,铺在身下。
听到开门声,她那瘦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朝着墙角,缩了缩。
随即,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顾云汐,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刹那。
她的心,猛地,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苍白,脆弱,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一件,上等的、一触即碎的……瓷器。
她的五官,生得,极其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大得,有些过分,黑白分明,干净得,像是一汪,从未被污染过的、清澈的泉水。
只是,此刻,那双泉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绝望。
她看着,走进来的顾云汐和赵渊,那双,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小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石床。
身体,抖如筛糠。
顾云汐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攥住了,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也是,一个花季少女啊……
她,本该,在父母的膝下,承欢。
本该,与同龄的伙伴,嬉笑打闹。
却,被当成一个“药鼎”,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阴冷的地牢里!
顾云汐缓缓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
那少女,看到她走近,那双恐惧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了一丝,极其倔强的、野性的光芒!
她的声音,沙哑而脆弱,却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
“你们,这些魔鬼……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顾云汐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少女眼中那份,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决绝的恨意,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赵渊。
赵渊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云汐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少女的身上。
她缓缓地,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干净的瓷瓶,放在了地上。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遍体鳞伤的小兽。
“我叫顾云汐,是一名……大夫。”
“我,是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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