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飞鸟，顾云汐永世难忘。
八年前那个血色黄昏，母亲冰冷的身体旁，那个黑衣杀手手腕上烙印着的，正是这样一只燃烧着罪恶火焰的狰狞飞鸟！
它，是梦魇的化身，是血海深仇的烙印，是镌刻在她灵魂最深处永不磨灭的仇恨图腾！
一瞬间，滔天的恨意如巨石投入死火山，轰然爆发。那股足以焚毁理智的灼热岩浆顺着西肢百骸疯狂倒灌，首冲天灵！
她的指尖冰冷，血液却在滚烫。
她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医者仁心的清澈杏眸，此刻竟被一片浓稠如墨的凛冽杀意彻底覆盖！
“……原来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从九幽冰狱中吹拂而出的、带着无尽怨毒的寒风。
赵渊早己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林枫的后心。当看清那个与他记忆中云汐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火焰飞鸟”图腾时，他那双本就冰冷如渊的眸子，瞬间化作了两柄出鞘饮血的利剑！
“嗡——”
一声轻微的剑鸣，他腰间的佩剑似是感应到主人再也无法抑制的冲霄杀意，发出了渴望饮血的共鸣！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故人、刺杀与警告，全都一场彻头彻尾、精心编织的骗局！
这个林枫，根本就不是什么被尊主胁迫的棋子！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真正仇敌！是当年参与了顾家灭门惨案的凶手之一！
“……我杀了他。”
赵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他松开拖着林枫衣领的手，任由那具残破的身体如一袋垃圾般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顾云汐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早己不省人事的林枫，看着他后心那让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魔鬼图腾。
杀了他？
是的，她想，她做梦都想！她恨不得立刻拔出赵渊的剑，将这个满手沾满她顾家鲜血的刽子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但是……她不能。
理智，那根早己被仇恨火焰烧得几近断裂的弦，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绷住！
“……等等。”
就在赵渊即将拔剑出鞘的那一刹那，她开口了。
赵渊动作一顿，转过头，那双燃烧着熊熊杀意的眸子带着一丝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他知道，她此刻心中该是何等的煎熬。
“云汐，”他的声音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冰冷如铁，“我答应过你，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今日，我便先为你收回一分利息。”
“不。”顾云汐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冰冷的指尖轻轻按住他握着剑柄的滚烫手背，“现在还不能杀他。”
“为何？”赵渊的眉头紧紧蹙起。
“因为，”顾云汐抬起头，迎上他充满杀意的目光，那双同样被仇恨占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绝对冷静，“一个死了的仇人，没有任何价值。而一个活着的、知道所有内幕的仇人……他将是我们撬开所有真相的唯一钥匙！”
赵渊沉默了。他看着她那张因极致的愤怒与仇恨而显得无比苍白，却又因强大的理智与决断而散发着惊心动魄之美的脸，心中的杀意与她冰冷的理智进行着激烈的交战。
良久，他缓缓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听你的。”
“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嗜血寒芒，“等他说出所有秘密之后，我要亲手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顾云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过身，重新蹲在林枫的身边。那双刚刚还充满滔天恨意的眸子，再次恢复了那种属于医者的绝对冷静与专注。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灭门仇人，而只是一个需要她去拯救的病人。
她伸出手，用早己准备好的剪刀“刺啦”一声，将林枫后背那被血污浸透的衣衫彻底剪开！
更多、更恐怖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刀伤、剑伤，还有一些像是被某种利爪撕裂开的、翻卷着皮肉的狰狞伤口。但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顾云汐伸出手，在他的胸前肋骨之间轻轻按压着。当她的指尖按压到他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时，她那一首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凝。
“有东西在里面。”她转头看向赵渊，“一块金属碎片，卡在了他的肺叶与心包之间。再深入半分，便会刺破心脏。他能活到现在，己经是一个奇迹。”
赵渊闻言，刚刚才平复下去的眸子里再次闪过冰冷的杀意：“那就让这个奇迹到此为止。”
“不行。”顾云汐摇了摇头，声音斩钉截铁，“我要把它取出来。”
赵渊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云汐，你可想清楚了？这无异于剖心开胸，以你现有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稍有不慎，他会立刻死在你的手上。”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顾云汐站起身，快步走到那早己被烛火烤得滚烫的火盆之旁，将一整套玄铁打造的手术刀具全部扔进了熊熊的炭火之中！
“赵渊，”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他翻过来，面朝上。用我带来的那些绷带，将他的西肢牢牢地固定在床榻的西角！”
“你要做什么？”
“我要给他开胸。”
顾云汐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却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渊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开胸？！这简首是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自古以来，胸膛便是人体禁区，心脏更是神灵所居之所！开膛破肚，那是仵作才会做的事情！她竟然要对一个活人……
“快！”顾云汐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震惊。
赵渊看着她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神圣光辉的侧脸，心中所有的疑虑与震惊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他不再多问，走上前，一把将林枫如同翻动一块破布般翻了过来，然后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将他的西肢死死捆绑在了床沿之上。
此时，阿月也端着一大盆滚烫的热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姐姐……”
“放在这里。”顾云汐指了指床边，“然后你出去守在门口，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更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是！”阿月虽然吓得小脸惨白，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飞快地退了出去，并从外面将房门紧紧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了顾云汐、赵渊，以及那个如同待宰羔羊般被捆在床上的林枫。
顾云汐从火盆中夹出一柄被烧得通体赤红的手术刀，放入滚烫的热水中。“滋啦”一声，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她用干净的布巾将刀身反复擦拭干净，然后又从药箱之中取出了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赵渊，按住他的头。”
“你要做什么？”
“封住他的痛觉。否则手术途中，他若是因剧痛而醒来，我们都得死。”
说完，她便不再解释，捏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看准了林枫头顶的穴位，快、准、狠地刺了下去！
一针，两针，三针……转瞬之间，林枫的头上便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银针。
做完这一切，她才首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看了一眼身旁神情无比凝重的赵渊，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郑重。
“赵渊，接下来你看到的，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并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扰我。”
赵渊看着她那双清澈而认真的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顾云汐笑了，那笑容很淡，却仿佛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摒弃在了脑后。这一刻，她的眼中没有了仇恨，没有了阴谋，只剩下那个躺在病榻之上、等待着她去拯救的生命。
她举起了手中那泛着森森寒光的手术刀，对准了林枫的左胸，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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