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林悠悠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蹙。
“阿姐，是不是要下雨了？”
依依扯了扯林悠悠的衣角，小脸上带着担忧。
连续的赶路，让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学会了看天色。
“看样子是。”林悠悠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尽量轻松。
“没事，我们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然而，这片旷野平坦，视线所及之处，连棵像样的大树都难找。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还没等他们找到合适的躲避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转眼间就变得密集，织成一道灰白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朦胧。
“快！把行李遮好！”
林悠悠高声喊道，自己率先脱下那件本就破旧的外衫，撑开试图挡住背上最重要的粮袋。
父亲林大山，大妹，二妹也赶紧有样学样，用身体和有限的衣物护住行李。
妍妍则机灵地将记录物资的“账本”紧紧揣进怀里。
芊芊把两个小的妹妹护在中间。
雨势汹汹，无处可躲。
一家人瞬间就被淋得透湿。
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湿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大姐，好冷……”
菲菲牙齿打着颤，声音带着哭腔。
“坚持住，抱紧你三姐！”
林悠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鼓励。
她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首哆嗦。
卫珩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偶尔在她脚下打滑时，会迅速伸手扶一把。
“这鬼天气！”
姝姝忍不住骂了一句，一脚踩进一个泥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
艰难地又前行了一段路，雨势稍歇，却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行李也湿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原本还算好走的土路，此刻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又黏又滑，极大地消耗着体力。
“不行了，阿姐，我走不动了……”
依依带着哭音，小脸煞白，她的鞋子早己陷在泥里，光着的脚丫上满是泥浆。
林悠悠看着妹妹们疲惫不堪、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知不能再强行赶路了。
“找个地方生火，把衣服烤干，不然会生病的。”
幸运的是，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向内凹陷的土崖，虽然不能完全遮风，但至少能挡掉大部分雨水。
一家人挤在崖壁下，总算能稍微喘口气。
“我去找点能烧的东西。”
姝姝自告奋勇，抹了把脸上的水就要往外冲。
“我也去！”婉婉也跟着开口。
林悠悠看了看，点了点头：“小心点，别走远。”
两人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林悠悠则和父亲、妍妍将湿透的行李打开，尽量拧干水分。
芊芊照顾着两个小的，帮她们搓揉冰冷的手脚。
过了一会儿，婉婉和姝姝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引火的干草，虽然也沾了湿气，但总算不是完全无法点燃。
生火成了难题。
湿柴难点，好不容易引燃一点火星，又很快被潮湿的空气压灭。
尝试了几次，众人都有些气馁。
“让我试试。”
芊芊忽然开口。
她仔细地将干草揉得更碎，又让姝姝将枯枝尽量掰成细条，然后接过火石，耐心地、一下一下地敲击。
火星溅落在干草上，她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眼神专注。
终于，一缕微弱的火苗颤巍巍地升腾起来，她赶紧加入更细的枝条，火苗渐渐变大，抵抗住了潮湿，稳定地燃烧起来。
“成功了！”菲菲欢呼一声。
小小的火堆驱散了寒意，也带来了希望。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湿透的衣物和身体，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几个穿着蓑衣、形容狼狈的汉子朝着他们避雨的地方走了过来。
他们看起来也是逃荒的流民，但眼神闪烁，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打量。
“哟，这儿地方不错，还有火。”
为首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咧嘴笑了笑，目光在林家人和他们的行李上扫过。
“哥几个也借个地方避避雨，顺便……借点粮食暖暖肚子。”
林大山立刻紧张地站起身，将女儿们护在身后。
姝姝也握紧了拳头，眼神警惕。
林悠悠心中警铃大作，这些人来者不善。
她站起身：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们也是逃难的，哪有多余的粮食外借？”
三角眼嘿嘿一笑，往前逼近一步：
“小姑娘，别糊弄我们。
刚才看见你们生火，还有力气捡柴火，不像没粮的样子。
识相点，分我们一些，大家相安无事。”
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起哄，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林悠悠心念电转，硬拼肯定吃亏。
她眼角余光瞥见卫珩，见他虽然沉默，但身体微微前倾，己是蓄势待发。
她悄悄将手伸进袖袋，那里有之前兑换的、以备不时之需的辣椒水。
“粮食确实没有多的。”
林悠悠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无奈。
“不过，我们刚才在路上捡到些能吃的野果子，几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分你们一些。”
她说着，示意妍妍拿出之前采集的、口感酸涩但勉强能入口的野果。
三角眼显然不满意，眼神一厉：
“拿这些破果子糊弄鬼呢！
我看你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伸手就要去抓林悠悠身侧的粮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首沉默的卫珩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悠悠面前。
他身形比那三角眼还要高出些许，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站定在那里，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三角眼。
三角眼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弄得一愣，对上卫珩的目光，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这男人看起来病恹恹的，可那眼神……太沉静了，沉静得让人心里没底。
“你……你想干什么？”
三角眼色厉内荏地喝道。
卫珩依旧不语，只是微微侧头，对林悠悠低声道：
“火堆快灭了，再加点柴。”
他这完全无视的态度，反而让三角眼一行人更加犹豫。
再看看林家虽然女子居多，但那个高个子的姑娘（姝姝）眼神凶狠，这个男人又透着古怪，加上他们自己也是又冷又饿，实在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三角眼悻悻地瞪了卫珩一眼，又贪婪地看了看林家的行李，最终还是啐了一口：
“哼！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看着那几个不速之客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雨幕中，林家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卫大哥，刚才多亏你了。”
林悠悠真心实意地道谢。
卫珩摇了摇头，重新坐回火堆旁，添了根柴火。
“吓死我了。”
妍妍拍着胸口，“还以为真要打起来。”
“这些人，比野兽还可恶！”姝姝愤愤不平。
林悠悠看着跳跃的火光，心中感慨。
天灾固然可怕，但乱世之中，人心叵测，有时比自然环境的残酷更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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