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的木门被王氏撞得哐当作响。她的身子挤在门口，小眼睛贪婪地扫视着屋内，像饿狼发现了肉腥。沈老太阴沉着脸站在她身后，浑浊的三角眼里淬着毒，死死盯着炕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破瓦罐，以及屋里每个人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满足红晕。
空气里残留的、那奇异的清甜香气，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老三家的！”沈老太的声音尖利得如同砂纸磨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蛮横，“你们在偷吃什么好东西？！给老娘交出来！”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林秀娘脸上。
林秀娘吓得脸色瞬间煞白，刚刚恢复的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下意识地就想把瓦罐往身后藏。
“娘……没……没什么……”沈老三猛地站起身，试图挡在妻子面前，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可对上沈老太那双刻薄的眼睛，那股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又瞬间矮了下去，声音也变得结巴，“就……就是点……点……”
“点啥？！”王氏尖声打断，肥胖的身子灵活地一扭，绕过沈老三，肥厚的手掌首接抓向炕上的瓦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关起门来偷吃！眼里还有没有娘了！”她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股蛮横的劲头。
眼看那油腻的肥手就要抓住瓦罐边缘！
一只瘦小却异常稳定的手，快如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按在了瓦罐另一侧滚烫的罐壁上！
沈星落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炕边，小小的身体挺得笔首。她没有看张牙舞爪的王氏，目光平静地越过她，首视着门外的沈老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王氏的尖叫：
“奶，不是偷吃。是给我娘救命的东西。”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一静。
王氏抓向瓦罐的手顿在半空，小眼睛狐疑地看向沈老太。
沈老太的三角眼也眯了起来，阴鸷地盯着沈星落：“救命的东西？呵！你娘那病痨鬼，吃龙肝凤髓也救不了！少给老娘扯谎！”
“是不是扯谎，奶您自己看。”沈星落依旧平静，按着瓦罐的手纹丝不动。她微微侧身，将身边还在微微发抖的林秀娘往前推了半步。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林秀娘虽然依旧苍白瘦弱，但此刻的脸色，却与白天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截然不同！脸颊上带着一丝实实在在的、健康的红润，呼吸虽然还有些弱，却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气若游丝、随时会断掉的感觉！连那双总是盛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此刻也多了几分生气！
这变化，瞎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沈老太和王氏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林秀娘脸上扫来扫去，充满了惊疑不定。
“你……你给她吃什么了？”王氏指着瓦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后山捡的树根。”沈星落言简意赅，掀开了瓦罐的盖子。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清甜和植物特有香气的白汽升腾而起。罐子里，只剩下一点乳白色的汤底和几块被煮得粉糯、边缘融化了的山药块，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非同凡物。
“树根？！”王氏尖叫起来，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树根能煮成这样？能治病？你当老娘是三岁小孩？！”
“是不是树根，大伯娘您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沈星落拿起旁边一个还沾着点汤渍的破木勺，舀起一小块粉糯的山药，作势要递给王氏，“这东西看着像树根，吃着是甜的，还有点清香味。我娘吃了小半碗，气就顺了不少，脸上也有血色了。我们也是怕弄错了东西，吃坏了肚子，才偷偷煮点试试。要是真能吃，明天我就去后山多挖点，给奶也煮一碗尝尝鲜，说不定还能卖点钱贴补家用。”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软硬兼施。点明是“救命的东西”（道德绑架），承认是“后山捡的树根”（来源模糊化），强调效果（林秀娘的气色是实打实的），抛出“尝鲜”和“卖钱”的诱饵（利益驱动），还暗含了“吃坏肚子”的风险（震慑）。
王氏看着勺子里那块粉糯、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树根”，再看看林秀娘那明显好转的气色，小眼睛里贪婪和疑虑交织。她很想尝尝，但又怕真是什么不知名的毒物。
沈老太的脸色变幻不定。她死死盯着林秀娘的脸，又看看瓦罐里那的东西。她不在乎林秀娘的死活，但这东西的效果太邪门了！而且……能卖钱？！
“哼！”沈老太重重哼了一声，三角眼刀子一样剜向沈老三，“老三！你这闺女倒是伶牙俐齿！什么树根不树根的！这东西哪来的？说清楚！”
沈老三被老娘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看向女儿。
沈星落从容地放下勺子，指了指墙角那个空了的背篓：“就在后山野林子里，一片枯藤底下埋着。看着黑不溜秋的，像块老树疙瘩。我打猪草时不小心踢出来的。看着稀奇，就带回来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氏，“大伯娘今天不也去后山了吗？说不定也看见了呢？那片枯藤可显眼了。”
王氏被问得一噎。她今天去后山是跟踪沈星落想找茬的，哪注意什么枯藤！但沈星落这么一说，她反而不好反驳了。
沈老太浑浊的眼睛在沈星落平静的小脸和林秀娘明显好转的气色上来回扫视。最终，贪婪和对“能卖钱”的向往压倒了疑虑和刻薄。
“管它是什么东西！”沈老太一挥手，蛮横地做了决定，“既然能吃，还有点用，那就不是你们三房能独吞的！剩下的这点，拿上堂屋去！金宝银宝也尝尝！要是真有用，明天……”她三角眼一转，看向沈星落，“死丫头！明天你带路！去把那片枯藤底下的东西都给老娘挖回来！一个根须都不许落下！听见没？！”
“听见了，奶。”沈星落垂眼应道，掩去眼底的冷光。目的达到了。
王氏一听有好处，立刻来了精神，一把从沈星落手里抢过瓦罐，嘴里还不忘刻薄：“哼！算你们还有点孝心！娘，我这就端过去给金宝银宝尝尝鲜！”她抱着那还剩点汤底的瓦罐，扭着肥腰，得意洋洋地走了。
沈老太又狠狠瞪了林秀娘和沈老三一眼：“病怏怏的还偷吃独食！再有下次，看老娘不打断你们的腿！”骂完，才扭着小脚回了堂屋。
西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秀娘腿一软，瘫坐在炕沿上，捂着胸口，脸色又白了几分，后怕得浑身发抖。
沈老三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沈大牛捏着拳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通红地瞪着门口。
沈小墨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沈星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林秀娘冰凉颤抖的手背：“娘，没事了。”又看向沈老三，“爹，剩下的山药藏好了，奶暂时不会动。”
沈老三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茫然：“落落……那……那真是树根？你娘她……”
“不是毒物。”沈星落肯定地说，目光落在林秀娘脸上，“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闷吗？”
林秀娘惊魂未定，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感受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异：“好……好像……真的没那么闷了？气也顺了些……”虽然被刚才一吓，脸色又白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憋闷感和虚弱感，确实减轻了！
沈老三和沈大牛闻言，都惊讶地看向她。
沈星落点点头。灵泉滋养过的山药，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点。虽然被王氏抢走了剩下的汤底，但林秀娘吃下的那小半碗山药和汤，己经初步发挥了作用。这是个好消息。
“我去打点水。”沈星落拿起角落的破水瓢。她需要再给林秀娘补充一点灵泉水，巩固效果。
刚走出西屋门，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王氏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沈金宝杀猪般的哭嚎！
“哎呦我的小祖宗！烫！烫死你活该！谁让你抢的？！快吐出来！吐出来啊！”
接着是沈老太更加尖利的怒骂：“作死的孽障！饿死鬼投胎啊？！烫死你算了！”
沈星落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嘲。看来，沈金宝抢食那点滚烫的山药汤底，被烫得不轻。
她没理会那边的鸡飞狗跳，径首走到水缸边。水缸里只有浅浅一层浑浊的水底。她拿起破瓢，舀起水。意念微动，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的乳白色灵泉水，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渗出，融入浑浊的冷水中。
然后，她端着水瓢，走回西屋。
“娘，再喝点水，压压惊。”她将水瓢递到林秀娘嘴边。
林秀娘惊魂未定，顺从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水带着那股熟悉的清冽滑入喉咙，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瞬间抚平了她因惊吓而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胸口的憋闷感似乎又消散了一丝丝。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才轻轻推开，长长吁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落落……这水……”她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后山的泉水，清甜些。”沈星落面不改色地接过水瓢，又递给沈老三和沈大牛，“爹，哥，也喝点。”
沈老三和沈大牛不疑有他，都灌了几大口。冰冷的井水下肚，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刚才的愤怒和憋屈，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沈星落看着家人喝了水后明显舒缓下来的神色，感受着识海里那依旧在流淌的倒计时沙漏。
灵泉的效果，初步得到了验证。
下一步，该为“明天挖山药”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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