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号如同漂浮在冥河上的幽灵船,在引路石那冰冷而固执的指向下,朝着那螺旋塌陷的黑暗核心无声滑行。
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的黑暗包裹着星槎,舷窗外是永恒的死寂,只有巨大星辰残骸那嶙峋的轮廓在绝对黑暗中勾勒出令人窒息的剪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灵魂深处被那终极寂灭意志缓慢侵蚀的冰冷触感。
忆守战斧静静横在云璃膝上。斧柄处的天锻玄焰火种依旧在燃烧,七彩的光晕顽强地穿透舰内的昏暗,映亮她冰冷沉凝的侧脸。
然而,这光芒被压缩在极小的范围,如同被无形重物压制的烛火,每一次吞吐都显得异常艰难。
斧刃上流转的紫金色泽也蒙上了一层灰翳,仿佛蒙尘的星辰。这片归墟绝域,正以绝对的死寂和虚无法则,消磨着一切生机与光芒。
云璃闭目凝神,星龙共振体在体内运转到极致,如同在万载玄冰中艰难游弋的蛟龙,竭力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意志侵蚀。
识海内,那些被她珍藏的、支撑她走到这里的记忆画面——父母的笑容、青湄的战吼、刃的冷冽、怀炎的期许……
此刻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薄纱,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紧握斧柄传来的、战斧本身那微弱却坚韧的“心跳”,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绳索,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流火号猛地一震,并非撞击,而像是穿透了一层无形的、粘稠冰冷的能量膜。舰内所有的照明设备在穿透的瞬间彻底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唯有膝上忆守战斧的七彩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在浓墨般的黑暗中摇曳,勉强映亮云璃周围不足一尺的空间。
引路石滚烫的温度骤然消失,变得冰冷刺骨,甚至比周围的黑暗更冷。它躺在控制台上,表面那个扭曲变化的符号彻底凝固,指向舰体前方,再无变化。
到了。
云璃缓缓睁开眼。她的双眸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也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站起身,忆守战斧的微光映着她冰冷如雕塑的面容。
没有犹豫,她走到舱门前,手按在开启阀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嗤——
沉重的舱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没有风,没有气流。一股更加粘稠、沉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瞬间涌入船舱,包裹了云璃的全身。她如同一步踏入了凝固的墨汁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肺部仿佛被冰冷的铅块填满。
她站在流火号敞开的舱门口,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流火号此刻正悬浮在一处无法描述其形状的“平台”边缘。
这所谓的“平台”,是由无数巨大的、彻底冷却死寂的星辰核心熔铸而成!这些曾经孕育过恒星烈焰、行星生命的巨大星核,如今只剩下最坚硬、最冰冷的金属与岩石本质。它们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挤压、熔接在一起,表面布满了扭曲的棱角和狰狞的裂痕,呈现出一种极其庞大、极其不规则、却又带着诡异几何美感的巨大基底。基底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诡异能量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衰败与腐朽气息,微弱地照亮了平台中心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就在这由死星核心熔铸的庞大基座最中心,空间呈现出一种向内螺旋塌陷的终极形态。那并非视觉上的凹陷,而是空间结构本身被强行扭曲、压缩、指向一个无法被认知的“奇点”。奇点中心,悬浮着一座完全由漆黑忆质体构筑的祭坛!
祭坛的形态难以名状,它仿佛由无数凝固的、痛苦哀嚎的灵魂面孔堆叠而成,又在不断地流动、重组。祭坛顶端,并非火焰,而是燃烧着一团纯粹由“遗忘”与“终末”概念凝聚成的、冰冷的黑色能量漩涡!漩涡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比周围黑暗更加深邃、更加彻底的虚无气息,仿佛宇宙终焉本身在此处显化。仅仅是注视它,灵魂深处就传来被强行剥离、被彻底抹消的剧烈痛楚!
而祭坛下方,那螺旋塌陷的空间结构边缘,一个由纯粹暗红色能量勾勒出的、扭曲的星神轮廓若隐若现。祂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由无数破灭星辰和终结法则构成的终极意志投影。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万物终将走向寂灭,一切记忆终归虚无。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冻结时空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从那轮廓中扩散开来,笼罩着整个祭坛平台。这意志并非针对云璃,而是如同冰冷的自然法则,漠然地宣告着此地的“规则”——献祭与终结。
在这恐怖祭坛的中央,在那冰冷的黑色漩涡下方,两道虚幻、脆弱、仿佛随时会被吹散的灵魂光影,正被无数暗紫色的、如同活体荆棘般的能量锁链死死缠绕、禁锢!
云璃的心脏,在看清那两道灵魂光影的瞬间,如同被冰冷的利刃狠狠刺穿!
父亲含光!母亲!
他们的灵魂光影黯淡到了极致,面容模糊不清,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气息!母亲的光影微微蜷缩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父亲的身影则保持着一种倔强的挺立姿态,即使灵魂被囚禁、被折磨,那份属于匠圣的坚韧仍未彻底熄灭!
而站在祭坛之下,背对着云璃,正对着那扭曲星神轮廓的,正是云山那彻底由浓稠怨毒忆质体凝聚成的残魂!
他不再是模糊的面孔,而是凝聚成了一个接近实体的暗影人形。周身翻滚着浓稠如墨的忆质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恨意与疯狂。他高举着双臂,如同最虔诚也最癫狂的信徒,向着那冰冷的星神轮廓发出无声的嘶吼。一股股暗红色的、蕴含着血脉本源气息的能量,正从云璃父母那被禁锢的灵魂中,被那些荆棘锁链强行抽取出来,化作细流,注入云山残魂的体内,再由他献祭给祭坛顶端那冰冷的黑色漩涡!
每一次抽取,父母那本就黯淡的灵魂光影就剧烈颤抖一下,变得更加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而祭坛顶端的黑色漩涡,则似乎因此壮大了一丝,旋转的速度也加快了一分,散发出的寂灭气息更加浓郁!那悬浮于祭坛边缘的星神轮廓,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瞬,那股宣告终结的冰冷意志如同重锤般狠狠敲击在云璃的灵魂壁垒上!
“父亲…母亲…” 云璃的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扼住,声音干涩嘶哑,几乎无法成言。胸腔中翻腾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是撕心裂肺的剧痛,更有一种目睹至亲在眼前被凌虐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
似乎感应到了血脉的靠近,祭坛下,云山残魂那高举的手臂猛地一顿。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那张由忆质体构成的脸,扭曲得不形。五官的位置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凹陷和凸起,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团跳跃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一种病态狂喜的暗红色火焰!
“桀桀桀……” 刺耳、非人的笑声首接在云璃的识海中炸响,如同无数根生锈的钢针在搅动,“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侄女…最后的观众…也是…最后的祭品!”
他“看”着云璃,那暗红的火焰跳跃着,贪婪地扫过她和她手中的忆守战斧。
“看到了吗?多么美妙!你父母的灵魂…这世间最纯粹的血脉记忆…多么完美的燃料!当他们的最后一丝存在被这归墟祭坛彻底焚尽…当‘祂’的目光真正垂落…当这血脉的诅咒以最彻底的方式终结…我!将在这终焉的灰烬中…获得新生!获得超越星神理解的…永恒!”
云山残魂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快意,他指向祭坛顶端那无声旋转的黑色漩涡,指向那若隐若现的星神轮廓。
“而你的到来…是命运最后的馈赠!用你的血!用你手中那把凝聚了守护执念的兵器!来为这场盛大的终末之祭…点燃最后的引信!让这柄承载着守护的斧头,亲手斩断它所要守护的一切!多么讽刺!多么完美!桀桀桀——!”
疯狂的笑声在死寂的归墟中回荡,如同丧钟敲响。
云璃死死盯着祭坛上父母那痛苦挣扎的虚幻光影,看着云山那扭曲狂笑的残魂,最后目光落在那散发着终极寂灭意志的星神轮廓上。
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在她眼底轰然爆发!那杀意之纯粹、之凛冽,竟让膝上忆守战斧那被压制的七彩光焰猛地一涨!斧刃上蒙尘的紫金光芒骤然变得锐利无匹,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忆守战斧,七彩光焰在绝对黑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斧刃首指祭坛中心的云山残魂,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冻结时空的杀意:
“云山…今日,必以你魂飞魄散…祭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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