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像腐烂的海藻,程砚捏着病历夹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封皮在掌心硌出西道白痕。凌晨三点的护士站只有应急灯亮着,青灰色的光线下,小李护士正对着输液架喃喃自语,蓝大褂下摆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碘伏印子。
“不是这样算的……” 小姑娘突然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你听,它们在数血管里的虫子,一条,两条……”
程砚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走廊尽头的防火门突然哐当撞在墙上。夜班保安老张跌跌撞撞跑过来,橡胶棍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他帽檐下的脸惨白如纸:“程医生,太平间的锁…… 自己开了。”
“别慌。” 程砚把病历夹按在分诊台上,金属桌沿磕出闷响,“小李,去拿镇定剂。老张,带我去看看。”
小李没动,反而慢慢转向墙角的紫外线消毒灯,灯管发出滋滋的低鸣。她突然笑了,笑声像被砂纸磨过:“它说要晒干净我们脑子里的东西呢。”
程砚心里咯噔一下。上周三开始,307 床的病人总说天花板在淌黑色的黏液,这周轮到护士站的人出现幻听。他快步走到小李身后,发现她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露出里面沾着咖啡渍的秋衣 —— 这姑娘向来爱干净,上周还因为实习生没把治疗盘摆整齐发过脾气。
“小李?” 他伸手搭住对方肩膀,触感僵硬得像块冻肉,“看看我。”
姑娘缓缓转过头,瞳孔放大到几乎看不见虹膜:“你听见了吗?它们在唱摇篮曲,用手术刀划骨头的调子。”
走廊深处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病人的尖叫。程砚拽起小李往病房区跑,经过 309 室时,瞥见监护仪屏幕上的心电图变成了锯齿状的乱码,而本该昏睡的病人正站在窗前,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三道血痕。
“它们要出来了。” 病人头也不回,声音像从水底冒出来,“从墙缝里,从针头眼里……”
程砚一脚踹开处置室的门,药柜第三层的镇定剂空了大半。他抓起最后两支注射器时,听见身后传来撕胶带的声音 —— 小李正把自己的手腕缠在输液架上,医用胶带在瓷砖地面粘出噼啪声。
“别让它们爬进去。” 她眼神涣散,牙齿咬得咯咯响,“程医生,你听,它们在咬输液管……”
程砚反手锁上门,金属插销到位的瞬间,外面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他拧开镇定剂的安瓿,玻璃碎片扎进掌心也没感觉疼,当针尖刺入小李胳膊时,发现她的皮肤烫得惊人。
“上周开始的?” 他盯着注射器推到底,看着姑娘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第一次听见声音是什么时候?”
“周一…… 给 402 床换点滴的时候。” 小李的声音含糊起来,头靠在程砚肩上轻轻摇晃,“像很多人在棉花里说话,嗡嗡的……”
走廊里突然安静了。程砚竖起耳朵,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还有远处监护仪发出的、不合时宜的规律蜂鸣。他扶着小李坐到椅子上,刚转身就看见门板上布满了指印,深褐色的,像是干涸的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主任的号码。程砚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却传来沙沙的杂音,夹杂着某种黏腻的摩擦声。他想起上周处方笺燃烧后的灰烬,那些扭曲的符号在脑海里突然活过来,像一群蠕动的蛆虫。
“程医生?听到请回答。” 张主任的声音劈了个叉,像是隔着水说话,“三楼药房…… 小刘疯了,他把所有药都倒进消毒池了。”
程砚冲出处置室时,正撞见护工老赵举着拖把砸防火门。男人的白帽子掉在地上,露出谢顶的头皮上沾着几根黑色的线状物,看着像某种植物根茎。
“它们在门后面!” 老赵眼睛通红,拖把杆被抡得呼呼作响,“绿色的眼睛,好多好多……”
程砚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后腰撞上墙角的金属垃圾桶,疼得眼前发黑。他闻到老赵身上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比病理科的标本缸还浓。
“是幻听,老赵,深呼吸!” 他把脸埋在对方汗湿的后颈,“想想你孙子,明天还要去幼儿园……”
拖把哐当落地。老赵突然下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程医生,我听见它们说…… 要挖开地板找骨头。”
程砚扶着他靠在墙上,目光扫过走廊。应急灯的光晕里,每个病房门都紧闭着,但他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 那些原本安静的病人,此刻或许正贴着门板,听着外面这场无声的溃败。
药房方向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程砚捡起地上的橡胶棍,刚迈出两步,就看见护士长从楼梯口走上来。她蓝大褂的口袋鼓鼓囊囊,手里攥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露出半截培养皿的玻璃边缘。
“李护士怎么样了?” 护士长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惯常的温和,“我刚去处理了小刘,给他打了双倍剂量的镇定剂。”
程砚盯着她的口袋:“您口袋里是什么?”
护士长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指尖泛白:“没什么,废弃的培养基。” 她绕过程砚往处置室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程医生,您最好去看看 301 床,他刚才把监护仪的电线吃下去了。”
程砚站在原地没动。上周在护士长房间看到的培养皿里,漂浮着类似神经组织的东西,泛着诡异的荧光。而现在,他突然想起那些心电监护仪的异常波动,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波形,会不会和护士长培养的东西有关?
301 床的病房门虚掩着。程砚推开门,一股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病人蜷缩在墙角,嘴角挂着金属丝,监护仪的电线被咬断了半截,铜芯闪着冷光。
“它们说这样能听见更清楚。” 病人抬起头,牙齿上沾着血,“程医生,你听,天花板在哭呢。”
程砚后退一步,撞到门框。他看着病人喉咙里凸起的异物,突然明白那些心电异常不是恶化,而是某种…… 同步。就像无数个收音机,在同一时间调到了同一个频率。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透过铁栏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程砚掏出手机,想给张主任打过去,却发现屏幕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像某种霉菌在迅速蔓延。
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是急促的、杂乱的。几个护士跑过来,为首的小周脸色惨白:“程医生,血库…… 血库里的血全变成黑色的了。”
程砚跟着她们往血库跑,橡胶棍在手里越攥越紧。经过护士站时,他看见护士长正站在紫外线灯下,手里拿着个打火机,黑色塑料袋在灯光下透出暗红色的轮廓。
血库的门开着,冷藏柜的嗡鸣声格外刺耳。程砚走进去,看见架子上的血袋全都胀鼓鼓的,像灌满了泥浆的气球。其中一个己经破了,黑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小溪,慢慢渗进地漏。
“昨晚还好好的。” 小周的声音发颤,“我半夜来取 AB 型血的时候,还是红色的……”
程砚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那液体,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哒声。抬头一看,通风口的栅栏正在慢慢松动,缝隙里透出黏腻的绿光,伴随着细碎的、类似低语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来,拽着小周往外跑。刚冲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时,看见通风口的栅栏掉在地上,黑色的黏液正顺着柜顶往下淌。
“程医生!” 护士长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快来看!太平间的尸体…… 不见了!”
程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想起老张说过太平间的锁自己开了,想起那些黑色的血,想起护士长焚烧的不明物体。这不是简单的幻听蔓延,这是某种…… 转化。
阳光终于越过围墙照进走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程砚站在光带边缘,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扭曲,突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从自己的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他猛地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声音。那声音说,欢迎来到白塔医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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