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战士们沉默而迅速地打扫着战场，收敛牺牲战友的遗体，收缴鬼子的武器装备，那些精良的德制冲锋枪和弹药被小心地收集起来。受伤的战士被紧急包扎，准备送往后方医院。那批重要的物资基本完好，只有最前面的两辆大车被流弹打中或者被手榴弹破片波及，损失了一些，无伤大雅。
李云龙没有过多关注战利品，他的心思全都系在那个被活捉的刀疤脸鬼子身上。这个家伙是山本特工队的一个小队长，知道的情报肯定不少，是找到山本老巢的关键。
刀疤脸被魏大勇和两名膀大腰圆的侦察排战士严密看管着，押解回独立团团部所在地杨村。他的手腕和膝盖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但剧痛和失血让他脸色苍白，走路一瘸一拐，全靠两名战士架着。即便如此，他看向周围八路军战士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怨毒和桀骜。
回到团部，李云龙立刻下令将刀疤脸单独关押在一间偏僻的土房里，由魏大勇亲自带人看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老赵，审问这块你比我擅长，你看怎么下手？”李云龙和赵刚在团部里，对着油灯商讨对策。
赵刚眉头紧锁：“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普通的审讯手段恐怕很难奏效。他们意志坚定，而且很可能接受过反审讯训练。严刑拷打未必能让他开口，反而可能让他更加顽固。”
李云龙摸着下巴，眼中闪着光：“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或者…软硬兼施？咱们得想办法找到他的弱点。”
“弱点？”赵刚若有所思，“这种人，往往把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和对天皇的忠诚看得比命还重。但既然是人，就有恐惧，就有在乎的东西。”
“在乎的东西…”李云龙踱着步，突然停下，“山本特工队待遇优厚，这家伙看样子是个小头目，在鬼子那边应该有点地位。你说，他怕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很少，但很多鬼子被洗脑，确实能做到不怕死。”赵刚分析道，“但有时候，比死更可怕的是失去荣誉，或者…被抛弃。”
李云龙眼睛一亮：“有道理！要是让他觉得他被山本抛弃了，或者他的牺牲毫无价值，会不会动摇他的信念？”
两人正商量着，魏大勇在门外报告：“团长，政委，那鬼子醒了，闹着要见长官。”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
“走，去看看这块硬骨头。”李云龙率先走了出去。
关押刀疤脸的土房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刀疤脸靠坐在土炕上，闭着眼睛，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李云龙和赵刚，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桀骜和轻蔑。
“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声音因为伤痛有些虚弱，但语气很强硬。
李云龙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对面，赵刚则站在一旁。李云龙没说话，只是拿出烟袋，慢条斯理地装烟，点火，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喷在刀疤脸脸上。
刀疤脸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厌恶地扭过头。
“叫什么名字？在山本特工队里什么职务？”李云龙这才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拉家常。
刀疤脸冷哼一声，不答话。
“不说？”李云龙也不生气，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可以猜。看你这样子，是个小队长？手下管着二十来号人？这次任务，山本怎么就派了你们这点人来送死？是不是觉得你们不重要，死了也就死了？”
刀疤脸嘴角抽搐了一下，依旧不吭声，但眼神微微有了一丝变化。
赵刚接过话头，用流利的日语说道：“你的队员们都很勇敢，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是，他们的牺牲有意义吗？山本大佐明明知道这里有埋伏，却还是派你们来。他是用你们的生命，来试探我们的虚实。你们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八嘎！你胡说！”刀疤脸猛地转过头，激动地用日语反驳，“大佐阁下是为了帝国的圣战！是为了摧毁你们的重要物资！我们是为天皇陛下尽忠！”
“尽忠？”李云龙虽然听不懂日语，但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赵刚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示意赵刚翻译，然后冷笑着说道，“尽忠就是让你们来送死？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我告诉你，你们的电台信号一出现，我们就锁定了大概方向。山本的老巢，离暴露也不远了。到时候，你们特工队全军覆没，你和你那些死掉的队员，就白白牺牲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赵刚将李云龙的话翻译了过去。刀疤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呼吸也急促起来。李云龙的话，结合赵刚之前的暗示，像一根根针扎进他心里。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战斗的经过，八路军的埋伏确实太精准太猛烈了，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难道…大佐阁下真的…
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但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
“你们…休想挑拨离间…”刀疤脸咬着牙说道，但语气己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
李云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心里清楚。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是顽抗到底，跟着山本一起完蛋，还是跟我们合作，戴罪立功，给自己留条活路。想清楚了！”
说完，李云龙对赵刚和魏大勇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了土房。赵刚看了刀疤脸一眼，也跟了出去。
“老李，你觉得他能开口吗？”走出屋子，赵刚问道。
“火候还差点。”李云龙吐了个烟圈，“得再给他加点料。和尚！”
“到！”
“去，找两个机灵点的战士，打扮成老百姓的样子，就在这屋子外面不远处‘闲聊’。”李云龙吩咐道，“就‘无意中’说起，咱们的部队己经在西北山区发现了可疑的电台信号，正在缩小包围圈，很快就能端掉鬼子的一个秘密据点…声音不用太大，但要确保他能隐约听到。”
魏大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团长，您这招高啊！我这就去办！”
赵刚也笑了：“老李，你这脑子转得是真快。这是要攻心为上啊。”
“对付这种硬骨头，就得用巧劲。”李云龙嘿嘿一笑，“咱们回去等消息。另外，给孙德胜那边发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到团部，李云龙的心情并没有放松。虽然对刀疤脸的审讯有了一些进展，但山本老巢的具置依旧是个谜。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夜里，杨村静悄悄的。除了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犬吠，一片安宁。但在那间关押着刀疤脸的土房周围，一场无声的心理战正在进行。
两名战士蹲在离土房不远处的墙角根，假装歇脚聊天。
“听说了吗？三营那边好像有发现…”
“啥发现？”
“好像是西北边老鸦岭那一带，发现了奇怪的电台信号，吱吱喳喳的，跟往常不一样…”
“真的假的？那不是找到鬼子的老窝了？”
“谁知道呢，反正上面派了好多部队过去，说是要拉网搜查…估计快了…”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土房里。
刀疤脸靠在炕上，本来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但外面的“闲聊”声像魔音一样钻进他的耳朵。老鸦岭…电台信号…拉网搜查…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他对老鸦岭有印象，那地方山高林密，确实适合隐藏…难道特工队的驻地真的暴露了？大佐阁下他们危险了！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被捕可能导致整个特工队被端掉，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攫住了他。武士道精神要求他尽忠守秘，但如果因为他的守秘而导致更大的失败和同袍的死亡，那这种守秘还有意义吗？他开始动摇了。
第二天一早，李云龙和赵刚再次来到关押点。刀疤脸看上去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憔悴，之前的桀骜不驯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焦虑和挣扎。
李云龙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和两个窝头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
刀疤脸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李云龙和赵刚，喉结滚动了一下。
“考虑得怎么样了？”李云龙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是给你那些死去的队员和可能马上就要完蛋的同袍陪葬，还是抓住机会，争取一条生路？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只要你真心悔过，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赵刚也用日语重复了一遍，语气诚恳。
刀疤脸低下头，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土房里静得只能听到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终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李云龙，用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日语和生硬的中文，艰难地说道：“我…我说…但你们…要保证…不杀我…”
李云龙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和赵刚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我们八路军说话算话。只要你老实交代，我李云龙以人格担保，不杀你。”
刀疤脸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下去。他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
他名叫中村一郎，是山本特工队第三战斗小组的组长。山本特工队的驻地，并不在老鸦岭，而是在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位于独立团防区西北方向，与友邻军区交界处的“野狼峪”。那是一个废弃的古道驿站，深藏在群山褶皱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特工队大约有八十余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与太原司令部的联系，确实是通过一部大功率电台，呼号和频率中村也交代了。他还提供了野狼峪周边的警戒布置、明暗哨位的大致位置，以及特工队日常的活动规律。
“山本…大佐…非常谨慎…驻地经常变换…但最近…应该还在野狼峪…”中村一郎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颓然。
拿到了关键情报，李云龙和赵刚立刻回到团部。
“立刻将情报整理，上报旅部！”李云龙对赵刚说道，随即又对魏大勇下令，“和尚，通知各营营长，还有孙德胜、王承柱，立刻到团部开会！有重大行动！”
“是！”魏大勇转身跑了出去。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西北方向的“野狼峪”位置，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
“山本…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被老子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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