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透,黑色的幻影像一柄无声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城市沉睡的肌理。苏辞靠在后座,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掠过她苍白的侧脸,在她深邃的眼眸中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这是她来到A市后,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夜晚。
摆脱了谢景淮那如影随形的监视,空气似乎都变得自由而清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节奏跳动着,为即将到来的行动注入源源不断的能量。
“大小姐,”驾驶座上的青禾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苏辞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神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担忧,“西郊那片废弃工厂,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您要见的人,约在那里真的安全吗?”
苏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青禾那双戴着金丝眼镜的、显得斯文儒雅的脸上。
“越是混乱的地方,才越是安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那里没有监控,没有规则,是信息最容易被掩埋,也最容易被交换的地方。我要见的人,习惯了在阴影里生存,只有那种地方,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青禾不再多言。他知道,大小姐一旦做出了决定,就无人能够更改。他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车内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苏辞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景淮那张脸。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那副总是挂着三分慵懒、七分嘲弄的表情,以及他在咖啡厅里,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致命话语时的样子。
那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他的敏锐、心机、以及那种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傲慢,都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让她几乎窒息。若不是这场恰到好处的暴雨和停电,给了她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她毫不怀疑,自己很快就会被那个男人剥去所有伪装,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再无挣扎的余地。
但现在,她暂时赢了。
她成功地跳出了那张网,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谢景淮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苏辞忽然开口问道。
“回大小姐,您离开后不到半小时,谢家的人就封锁了学校周边的所有交通要道,似乎在排查车辆。不过我们的车用的是假牌照,并且提前规划了反侦察路线,他们查不到这里。”青禾沉声汇报道,“看来,他己经发现您‘失踪’了。”
“发现又如何。”苏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等他查清楚我那部手机是物理性损坏,只会认为我是趁着停电逃离了他的监视,想要彻底消失。他会把精力放在机场、火车站,绝不会想到,我的目的地,就在离学校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她故意留下了那部“报废”的手机,就是要给谢景淮一个错误的引导。让他以为她己经穷途末路,只能选择狼狈逃窜。
而她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最深的一根钉子。
幻影缓缓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市区,拐入了一条颠簸的乡间小路。路旁的景象愈发荒凉,高楼大厦被低矮的民房和杂乱的野草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
又行驶了约莫十分钟,一座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骸骨般的建筑群,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就是西郊废弃工厂。
它曾是A市最大的钢铁冶炼厂,在时代的浪潮中被淘汰,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高耸的烟囱沉默地刺向夜空,破败的厂房在清冷的月光下,投射出狰狞扭曲的阴影,像一个个张着巨口的怪兽,等待着吞噬误入的猎物。
青禾将车停在了一片小树林后,熄了火。
“大小姐,我就在这里等您。三个小时后,如果您没有出来,我会立刻带人进去。”青禾递过来一个微型耳机,“这是单向联络器,有任何紧急情况,您按三下,我就能收到信号。”
“不用。”苏辞却拒绝了,“你把我送到这里,就立刻离开,回安全屋等我消息。谢景淮那个人,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查到这里。你留下来,太危险。”
“可是您的安全……”
“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苏辞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记住,这是命令。”
青禾看着她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最终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苏辞推开车门,矫健的身影如同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工厂的侧面,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柔韧性,攀上了一处锈迹斑斑的管道,从二楼一扇破碎的窗户翻了进去。
厂房内部,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
空气中充斥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月光透过穹顶上破损的玻璃,洒下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那些静静矗立在黑暗中的、如同远古巨兽般的生产设备。
一切都寂静无声,只有从不知名角落里传来的、水滴落在金属上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苏辞没有打开任何照明设备,她的眼睛早己适应了黑暗。她像一个幽灵,脚步轻盈地穿梭在巨大的机械之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和那个人约定的地点,在工厂最中心的三号熔炼炉前。
越是往里走,苏辞心中的警惕就越高。
太安静了。
这里虽然废弃,却也是流浪汉和一些灰色地带人士的聚集地。按理说,夜晚的工厂不应该如此……干净。
是的,干净。
不仅没有人活动的迹象,甚至连一丝杂乱的垃圾都看不到。地面虽然布满灰尘,却没有那种经年累月留下的、混杂着各种生活废弃物的污秽感。
就好像,这里刚刚被人“清扫”过一样。
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将身体藏在一台巨大的冲压机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三号熔炼炉那巨大的轮廓,就在前方不远处。炉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约定的时间己经快到了,但那里空无一人。
不对劲。
她的那个线人,向来以守时和谨慎著称,绝不可能迟到,更不可能选择这样一个毫无遮掩的地方作为最终的会面点。
这是一个陷阱。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苏辞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准备从原路撤离。
然而,己经晚了。
“啪嗒。”
一声轻微的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金属开关被合上的声音,从西面八方同时响起。
下一秒,数十盏大功率的探照灯,从厂房的穹顶、墙壁、以及那些巨大的机械背后,骤然亮起。
刺眼的强光如同白昼,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也将整个厂房照得雪亮。苏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眼剧痛,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与此同时,一阵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一个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战术面罩、手持武器的男人,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幽灵,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现身,迅速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沉稳,眼神冰冷,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苏辞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她要等的人,更不是苏家或者谢家派来追捕她的那些保镖。
这是……谢景淮的人。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逃离计划,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幼稚可笑的笑话。
她从来,就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阵不疾不徐的、皮鞋鞋底敲击水泥地面的清脆脚步声,从正前方的阴影中传来。
那声音,像是死神的倒计时,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苏辞的心脏上。
她缓缓放下手臂,努力适应着眼前的强光,看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三号熔炼炉巨大的阴影中,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质愈发冷冽。清冷的月光和刺眼的探照灯光交织在他的身上,将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勾勒得如同神祇,却又带着魔鬼般的气息。
正是谢景淮。
他停在了距离苏辞不到十米的地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穿透刺眼的光线,牢牢地锁定了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己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那眼神,不是猫捉到老鼠时的戏谑,也不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带着滔天怒火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他的手中,赫然拿着一部手机。
那正是苏辞留在寝室里,那部她以为己经彻底“报废”的手机。
此刻,手机的屏幕却是亮着的,屏幕上,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清晰地标示着她现在所站的位置。
谢景淮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将那部手机,像丢垃圾一样,轻轻地朝她脚下扔了过来。
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啪”的一声,摔在了她面前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你的演技,”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淬了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你的天真一样,毫无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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