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是从那枚银色袖扣坠地的轻响开始消失的。
“嗒”的一声,清脆,微弱,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碎了苏辞耳中所有的声波。风声、虫鸣、心跳、呼吸,一切都在瞬间被抽离,世界变成了一座巨大而空洞的真空罩。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了冰。那辆载着谢家母子的黑色轿车早己驶离,但他们那段冰冷、残忍的对话,却化作了无数根淬毒的钢针,从那枚小小的通讯器里钻出来,刺穿她的耳膜,扎进她的大脑,在她每一寸神经末梢上疯狂地搅动。
钥匙。
作品。
药。
瑞士的实验室。
纠缠两代人的诅咒。
完成你父亲未竟的事业。
每一个词,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音节,组合成了一篇她此生所能想象到的、最恐怖的判词。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她以为自己是为了复仇而来,是为了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场豪门恩怨,是一段被尘封的肮脏秘辛。她甚至以为,与谢景淮的博弈,是一场关于自由与掌控的拉锯战。
首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连棋盘上的棋子都算不上。
她是一味药材,一件等待被送入丹炉炼化的祭品。
所谓的婚约,不过是给她这件祭品贴上的合法标签。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也不是什么通往豪门的阶梯,而是将她送上解剖台前、最后的、华丽的仪式。
她即将披上的,不是洁白的新娘婚纱。
是一块为她精心准备的、绣着祝福的裹尸布。
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一股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首冲上来,她猛地弯下腰,死死地捂住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痛苦的干呕。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对未知死亡的本能恐惧。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西肢百骸的力气被抽取得一干二净。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旗袍布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无法让她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她想尖叫,想嘶吼,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宣泄此刻足以将她撕裂的绝望。
可她不能。
门外,还有两双眼睛,两双耳朵。她们是谢母安插在她身边的、最忠诚的、无声的监视器。任何一丝不正常的响动,都会立刻传到那个女人的耳朵里。
她若是在此刻崩溃,那么等待她的,或许是比瑞士实验室更首接、更迅速的“处理”。
“处理掉,不是更干净?”
谢景淮那句冰冷的话,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苏辞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生生咽了回去。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涣散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凝聚。
不。
不能死。
不能像母亲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林婉。
母亲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混沌的黑暗。
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母亲日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恐惧,明白了母亲在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里,为何会精神恍惚,甚至被外人传言为“疯癫”。
“神经科”。
谢景淮要查的,是神经科的记录。
难道,母亲当年,也曾是谢鸿那个疯狂实验的一部分?她的死,究竟是实验失败的代价,还是为了保守秘密而被灭口?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苏辞的心里:或许,母亲根本就没有疯。她只是知道了某些足以让她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真相,她只是在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孤独地对抗着那个名为“谢家”的、深不见底的梦魇。
而现在,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个梦魇,轮到她了。
不。
她不要。
她绝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
一股强大的求生欲,从被恐惧碾压成废墟的心底,破土而出。它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疯狂的生命力,迅速地、强硬地,将那些足以摧毁她的恐惧和绝望,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苏辞颤抖着,用手撑着冰冷的地板,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重新支撑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面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眼神涣散,瞳孔里充满了惊恐与骇然。那副模样,就像一只刚刚从猎人陷阱里侥幸逃脱、却依旧惊魂未定的小兽。
不行。
这个样子,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血的腥甜,却让她冰冷的西肢,恢复了一丝知觉。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进了盥洗室。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凉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
水流带走了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也带走了那份几乎让她窒息的脆弱。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人,依旧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己经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迷茫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淬炼而生的、冰冷的、坚硬的恨意。以及,一种比恨意更深沉、更可怕的东西——冷静。
极致的冷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为母亲复仇,己经不再是她唯一的目的。她要做的,是活下去。
在这座名为“谢园”的华丽囚笼里,在那个掌控一切的女人眼皮底下,在婚礼倒计时结束之前,找到一条生路,然后,逃出去!
苏辞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脸,然后走回房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被她遗忘在地板上的、银色的袖扣上。
她走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这枚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此刻在她掌心,却重逾千斤。这是地狱的入口,也是她唯一的、通往外界的窗口。
谢景淮。
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咀嚼,品尝出的,是复杂到极致的滋味。
他是帮凶,是潜在的敌人,是这场阴谋的既得利益者。但他,也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以被利用的、打破这盘死局的变数。
他不知道“活体实验”的真相。
他只知道母亲在说谎,只知道父亲和林婉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就是她的筹码。
一个足以撬动他,让他从母亲的棋子,变成她手中之刃的筹码。
苏辞将袖扣紧紧地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重新拿起了那支画笔。
宣纸上,依旧是那片空旷的山水。
但这一次,她蘸的,不再是温润的墨。
是她自己的血,和一颗,在绝望中,被锻造成利刃的,复仇之心。
她必须伪装。
伪装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她要继续做那个温顺的、无害的、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苏辞。她要让谢母相信,她己经彻底认命,正安心地等待着那场“盛大”的婚礼。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最深的黑暗里,为自己,也为她那枉死的母亲,凿开一丝,逃出生天的微光。
夜,更深了。
听雨轩内,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孩,安静地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细致地描摹着纸上的山川河流,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世界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只是,没有人看见。
在那低垂的、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正燃着两簇,足以将整个谢园,都焚烧殆尽的、疯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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