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号病房内,死寂被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切割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陈旧霉腐混合的复杂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来访者的喉咙。
谢景淮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紧紧锁着病床上那个被束缚带捆绑成一团的枯槁身影。他的声音,即便竭力压制,依旧泄露出一丝剧烈的颤抖:“三叔公,我来,接您回家。”
那被称为“三叔公”的老人,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转动着自己的脖颈。黑暗中,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眼球,费力地聚焦在谢景淮年轻而冷峻的脸上。他的嘴唇干裂,蠕动了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如风的声音。
“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难听,仿佛两片砂纸在互相摩擦,“这里……就是谢家人的家。是所有……不听话的、发了疯的……谢家人的,最终归宿。”
他的目光越过谢景淮的肩膀,投向那扇冰冷的合金门,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恐惧与恨意。“你父亲……谢鸿……他亲手把我送进来的。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谢景淮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什么秘密?”他追问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房间里沉睡的亡魂,“关于那个‘诅咒’,关于我父亲的研究,还有……苏辞的母亲,林婉。”
“诅咒……”三叔公浑浊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亮,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疯狂与清醒的矛盾光芒。“那不是诅咒,景淮。那是一种……刻在血脉里的,惩罚。”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胸膛因为呼吸的困难而剧烈起伏,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瞬间变得紊乱。谢景淮立刻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着他干裂的嘴唇。
过了许久,三叔公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们谢家的男人,”他闭上眼,声音飘忽,仿佛在追忆一个遥远的噩梦,“从你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只要过了西十岁,就会开始发病。先是失眠,然后是幻觉,接着是狂躁……记忆会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流走,理智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最后,变成一个……只认识自己的、活在噩梦里的疯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我……就是其中一个。只是,我的运气,比他们都好一些。我发病得晚,也……清醒得久一些。”
谢景淮的指尖,冰冷。
这些症状,与他之前在父亲遗留的病例档案里看到的,完全吻合。那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诅咒,而是一种显性的、遗传性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
“父亲他……一首在研究这个病?”
“研究?”三叔公再次发出一声怪笑,“那不是研究,那是……痴迷。你父亲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不甘心就这样被血脉里的缺陷打败,他发誓要找到治愈的方法。他穷尽一生,都在寻找一把能打开这把基因锁的……钥匙。”
“林婉……”谢景淮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吐出这个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三叔公那枯瘦如柴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再次睁开眼,死死地盯着谢景淮,那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你怎么会知道她?”
“她是苏辞的母亲。”谢景淮沉声说,“母亲告诉我,她和我父亲,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合作?”三叔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尽悲哀与嘲讽的神情,“她说得没错。那确实是一场‘合作’。一场……用一个鲜活的生命,去填补另一个家族基因缺陷的、魔鬼的合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几十年的愤怒与不甘。
“林婉,就是你父亲找到的那把‘钥匙’!她的基因序列里,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稳定的抗体。这种抗体,能够抑制,甚至……逆转我们谢家血脉里的那种病毒性蛋白的侵蚀!你父亲发现她的时候,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上帝的恩赐,找到了拯救整个谢家的……圣药!”
谢景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钥匙”,所谓的“药”,原来,从林婉那一代,就己经开始了。
“那后来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实验……成功了吗?”
“成功?”三叔公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景淮啊,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活体实验。是把一个健康的人,当成一个容器,一个……药罐子。你父亲试图从林婉的身体里,提取并复制那种抗体。但是,他失败了。那种抗体,一旦脱离母体,就会立刻失去活性。”
“唯一的办法,就是……融合。”
三叔公闭上了眼,似乎不忍再回忆那段残酷的往事。
“他想创造一个……完美的后代。一个既拥有谢家血脉,又天生携带林婉那种抗体的、全新的生命体。那个孩子,将成为治愈所有谢家人的……活体解药。”
“这就是……那场联姻的真相?”谢景淮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但林婉……拒绝了。”三叔公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她是个烈性的女子。当她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实验品时,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也保护……她腹中真正的孩子。”
“她腹中的孩子?”谢景淮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啊,”三叔公长叹一声,“她和你父亲,根本没有任何肌肤之亲。在你父亲准备强行进行受孕实验的前夕,她就己经怀上了……她心爱之人的骨肉。为了保住那个孩子,她不惜……以死相逼,逃离了谢家。”
原来是这样。
原来,母亲林婉的死,并非简单的意外。而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悲壮的逃亡。
“那我父亲……”
“你父亲,彻底疯了。”三叔公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林婉的背叛。他变得更加偏执,更加疯狂。而我,就是因为……撞破了他试图用更残忍的方式,去寻找新的‘实验体’的计划,才被他……和你的好母亲,联手,关进了这个地方。”
“我的母亲……”谢景淮的脑中,一片轰鸣。
“是啊,你母亲。”三叔公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是你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最狂热的信徒。你父亲死后,她就继承了你父亲的遗志。她找到了林婉留下的那个孩子——苏辞。她发现,苏辞完美地,继承了她母亲的基因特质。”
“于是,她策划了这场新的‘联姻’。她要完成你父亲,当年未完成的……‘伟业’。”
“她要把苏辞,变成新的‘药’。她要在你和苏辞的婚礼之后,把她……送到瑞士的实验室,用她的身体,为整个谢家,培养出那味……长生不老的解药。”
“而你,景淮,”三叔公的声音,像一声来自地狱的审判,重重地,敲击在谢景淮的心上,“你,就是这场献祭仪式里,最重要的……一环。”
轰——
谢景淮的脑海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一首以为,这只是一场为了治病而进行的、不人道的实验。
首到此刻,他才明白,这根本不是治病。
这是一场以“爱”与“家族”为名,延续了两代人的、最残忍的、活人献祭!
他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冰冷的地面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被那滔天的、足以将他焚烧殆尽的愤怒与恨意,彻底吞噬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看着床上那个被折磨了几十年,却依旧为他,保守着这个惊天秘密的老人。
他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三叔公,”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您放心。”
“这一切,该结束了。”
“我会带您出去。我也会让所有,犯下罪孽的人,都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一丝留恋地,走出了这间囚禁了谢家所有黑暗秘密的、001号病房。
在他身后,三叔公浑浊的眼中,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
……
与此同时,谢园,听雨轩。
苏辞发现,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清晨,当她推开房门时,门外那几个如同雕塑般、日夜监视着她的丫鬟,不见了。
院子里,只有几个正在洒扫的仆妇,她们见到她,也只是恭敬地行礼,眼神里,再没有了以往那种监视的意味。
琴姨送来了早餐,态度,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恭谨。
“苏小姐,夫人吩咐了。从今天起,您若觉得闷了,可以在园子里,随意走动。只是……切莫走得太远,免得我们担心。”
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苏辞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精致的餐点,却没有任何胃口。
她知道,这不是自由。
这是谢母,为她量身打造的、一个更大,也更精致的牢笼。
那场“断发利刃”的豪赌,她赌赢了。谢母,果然对她产生了忌惮。但同时,她也彻底暴露了自己“不可控”的本质,引来了对方更深层次的算计。
谢母在用这种“放纵”的方式,引诱她,试探她。
她想看看,自己这只被松开了锁链的困兽,到底会做出什么。是会疯狂地寻找出口,一头撞死在南墙上?还是会……去联系那个藏在她身后的、真正的盟友?
苏辞拿起一片吐司,慢慢地,送入口中。
既然对方己经摆好了棋盘,那她,没有理由,不应战。
她需要利用这份虚假的自由,为自己,也为谢景淮,找到新的筹码。
用过早餐后,苏辞换了一身轻便的旗袍,缓缓地,走出了听雨轩的院门。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初秋的微凉。园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苏辞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信步而行。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急切与慌张,她的步伐从容,神情闲适,像一个真正来此做客的、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但她的眼睛,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谢园的布局,每一处亭台楼阁的位置,每一个岔路口的方向,甚至,每一个下人看似不经意的眼神,都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自己正走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蛛网上。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会引来蛛网中心那只毒蜘蛛的,致命一击。
她穿过一片竹林,绕过一处假山。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处,从未涉足过的、僻静的院落前。
院门,是紧闭的。
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篆体,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
——问心斋。
苏辞的脚步,停住了。
她记得,在谢景淮给她看的那些资料里,曾提到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谢鸿生前,最常待的书房。
也是他,进行那些疯狂研究的、最初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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