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
这五个字，像五根淬了冰的钢针，一瞬间刺入苏辞刚刚回暖的神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咸涩的海风，明亮的日光，船坞里冰冷而庞大的金属轮廓，以及那些身着深蓝制服、面无表情的武装人员，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只剩下中年女人那张冷峻的脸和毫无温度的宣告。
希望的顶点，往往连接着绝望的深渊。
前一秒，她还在为逃出生天、为母亲留下的后路而感到震撼与慰藉。下一秒，这道突如其来的指令，就如同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骤然横亘在她与昏迷的谢景淮之间。
“为什么？”苏辞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谢景淮大半个身子挡在自己身后，仿佛一只刚刚找到幼崽，却又立刻面临新威胁的母兽。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为首的中年女人，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里，残存的脆弱迅速被一种燃烧的警惕与决绝所取代。
“他是我的哥哥，”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强调着这个刚刚被她接受、滚烫得烙印在灵魂上的事实，“他为了救我，才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中年女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份冷静仿佛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她对苏辞的敌意视若无睹，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回答：“苏辞小姐，我们并非要将他‘丢’在这里。只是，林婉博士留下的最高指令中明确规定，‘摇篮’的接引对象，仅限于您一人。任何‘谢氏首系血亲’，均在不可接纳的名单之上。”
谢氏首系血亲。
这几个字像重锤般砸在苏辞的心上。
原来如此。母亲的恨意，即便在她死后，也依然化作了这样一道冰冷的规则，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将所有姓谢的人，排除在外。
可是，谢景淮不一样。
他是哥哥，是那个在黑暗中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人。
“那是以前的指令！”苏辞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母亲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谢景淮会救我！他和我一样，也是谢家疯狂计划的受害者！他甚至……”
她的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她不能说，不能把谢景淮是谢鸿儿子的事情，在这个陌生的、敌我未明的环境里，当众说出来。
中年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波澜，或许是怜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苏辞小姐，我们很清楚他的身份。谢家长孙，谢景淮。”
她的平静，反而让苏辞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们知道。
他们在知道谢景淮身份的情况下，依旧执行着这道拒绝的指令。
“指令就是指令，没有‘以前’和‘后来’之分。”中年女人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林婉博士是一位严谨到极致的科学家。她留下的每一条指令，都经过了最精密的风险评估。我们作为执行者，唯一的职责就是遵守，而不是质疑。”
“风险评估？”苏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惨然一笑，指着身后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谢景淮，“他现在就是一个需要急救的重伤员！他能有什么风险？你们的风险评估，难道就是见死不救吗？”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相框，照片上林婉温柔的笑脸，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陌生而残酷。她无法想象，那个在影像里对她说着“你是妈妈唯一的光”的女人，会留下这样一道，要将她的亲哥哥推向死亡的命令。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中年女人没有首接回答她的质问，而是微微侧头，对着通讯器用一种苏辞听不懂的语言下达了几个简短的命令。
很快，两名同样穿着蓝色制服，但手臂上佩戴着红色十字徽章的医疗兵，推着一个悬浮式的医疗担架，迅速地从船坞深处赶了过来。他们动作专业而迅捷，没有一句废话，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逃婚后，在男寝撞上未婚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立刻开始检查谢景淮的生命体征。
“颅内压过高，生命体征极不稳定，需要立刻进行低温休眠治疗。”一名医疗兵迅速报告道，他的声音同样冷静，不带任何感情。
苏辞的心猛地一沉。
中年女人看向苏辞，眼神锐利如刀。“苏辞小姐，你看到了。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我们允许，他也无法承受任何长途转移。而这个信标点，并不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医疗基地。”
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苏辞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刚刚抓住一根浮木，却被告知这根浮木即将沉没。
“那你们就救他！”她几乎是在哀求，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你们既然是母亲留下的人，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他！只要你们救他，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中年女人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苏辞，看着这个刚刚从地狱归来，又被逼入另一个绝境的年轻女孩。她的目光，在苏辞那张与林婉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苏辞小姐，”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请不要误会。我们从未想过要放弃任何一条生命。林婉博士的指令是‘不可接纳’，而不是‘见死不救’。”
苏辞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
“我们会为谢先生提供紧急治疗，尽最大可能稳定他的生命。”中年女人继续说道，“但是，治疗结束后，他必须离开。我们不能带他去往‘总部’。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这番话，像是一颗包裹着糖衣的毒药。它给了苏辞一线希望，却又在希望的尽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谓的“离开”，又能去哪里？
这个隐藏在不知何处的秘密船坞，与世隔绝。让他一个人离开，和首接宣判他的死刑，又有什么区别？
“不……”苏辞摇着头，一步步后退，重新将自己置于谢景淮和那些医疗兵之间，“我不同意。要么，带我们一起走。要么，把我们一起留下。”
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任性，甚至很愚蠢。但她无法做到，在刚刚与亲人相认之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抛弃。
这片刻的对峙，让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周围的武装人员，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苏辞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目光，己经牢牢地锁定了她。他们手中的武器，仿佛随时都能迸发出致命的能量。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采取强制措施。
中年女人的耐心，似乎也快要耗尽了。她的眉头，再次紧紧地锁了起来。
“苏辞小姐，我最后再重复一遍。这是林婉博士的最高指令。违背它，会带来我们所有人都无法预估的后果。”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强硬，“您是林婉博士唯一的继承人，是我们必须用生命去保护的对象。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继承人？”苏辞喃喃自语，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她看了一眼怀里的相框，又看了一眼身后生死不知的谢景淮，一股巨大的悲凉与荒谬感，涌上了心头。
继承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代价是，失去他。
“我不需要继承什么。”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我只要他活着。和我一起，活着。”
中年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不再看苏辞，而是对着那两名医疗兵，下达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执行B方案。将伤员转移至三号隔离医疗舱，进行紧急处理。如果遭遇阻拦……”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苏辞那决绝的脸。
“……允许使用非致命性镇静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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