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虎牙什的院落里却亮如白昼。
数十支火把熊熊燃烧，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冰冷的铁甲反射着跳跃的火光，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方才那丝劫后余生的温馨撕得粉碎。
刘景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张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扭曲和狰狞。他那双怨毒的眼睛，如同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死死地锁在林渊的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然而，林渊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刘景身上。
他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牢牢地定格在了刘景身后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校尉——沈玉。
是他。
那个在黑水滩战场上，面对溃败和屠杀，毫不犹豫地选择弃卒自保的贵族军官。
林渊的记忆力，在十二点神魂的加持下，变得无比清晰。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和无数袍泽在泥沼中与北莽蛮兵死战时，这个沈玉，正带着他的亲卫，在远处的小山坡上冷眼旁观，并在局势彻底崩坏的第一时间，拨马而逃。
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此刻却像正义的化身一般，带着巡逻兵，出现在了这里。
更让林渊心头警铃大作的，是沈玉的眼神。
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他似乎对刘景口中的“盗马贼”并不感兴趣，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林渊身上。
仿佛他今夜前来，真正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不合常理。
林渊很清楚，自己在黑水滩之战中，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无名小卒，根本不可能引起一个侯府公子的注意。
那么，他为何而来？
一股比面对刘景时强烈十倍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上林渊的心头。他意识到，今夜的麻烦，恐怕远比他预想的要棘手得多。
“王霸！”刘景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你还有什么话说？人赃并获！你手下的兵，不仅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还掳走我的家眷，抢夺军马！按照大凉军律，此乃死罪！你身为他的主官，也难逃一个治下不严、纵兵行凶的罪名！”
他声色俱厉，一副占据了绝对道义制高点的模样。他身后的巡逻兵们，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气氛剑拔弩张。
王霸魁梧的身影挡在众人面前，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铁山。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刘景，只是用那只独眼，似笑非笑地瞥着沈玉。
“刘主簿，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带着沈校尉来我这虎牙什，就是为了嚷嚷这些没影儿的事？”王霸的声音粗粝而沉闷，充满了不屑，“你说我的人闯你府邸？证据呢？你说他掳你家眷？我怎么听说，是你强抢兵卒的战妻，惹了众怒？至于这匹马……”
王霸转过身，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踏雪乌骓雄壮的脖颈，发出一阵“砰砰”的闷响。
“这匹踏雪乌骓，本就是黑水滩大捷后，将军许诺给我的赏赐。只不过被你刘主簿以‘军需入库’为名，扣押了多日。我这心腹手下，不过是替我这个做主将的，去把你‘忘’了的东西给取回来罢了。怎么，刘主簿，我王霸取回自己的东西，也犯了军律不成？”
他一番话，说得颠倒黑白，却又理首气壮。
“你！你血口喷人！”刘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霸的手都在哆嗦，“这马匹何时成了你的赏赐？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当然不知道。”王霸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笑容残忍而暴虐，“因为，你官太小，级别不够。”
“噗嗤。”
院子里，不知是哪个虎牙什的老兵，没忍住笑出了声。
刘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他却拿王霸毫无办法。论官职，王霸是总教头，与他平级；论实权，王霸手握虎牙什这支营中最精锐的武力，远不是他一个文职主簿能比的。若非今日有沈玉在此，他根本不敢来虎牙什的门口叫嚣。
他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身后的沈玉，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
一首沉默不语的沈玉，终于缓缓上前一步。
他一动，整个场面的气压都为之一变。王霸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王将军此言差矣。”沈玉的声音温润平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踏雪乌骓，乃是北莽王庭的宝马，是此役缴获的最重要的战利品之一。按照规矩，理应上报帅帐，由大将军亲自定夺归属。在帅令下达之前，它便是军中公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渊，话锋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这位小兄弟，不经通传，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疯了吧！娶妻就能变强？ 私自从主簿府中将此马牵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己经构成了‘盗取军资’的嫌疑。王将军，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一句话，就将此事的性质，从王霸和刘景的“私人恩怨”，上升到了“军法处置”的高度。
王霸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可以不把刘景放在眼里，却不能无视沈玉。因为沈玉不仅是宁安侯的次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站在“军法”和“规矩”的立场上，让人无法辩驳。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渊身上。
林渊站在那里，承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压力。他知道，王霸己经很难再用刚才那套说辞来搪塞了。沈玉这一手，玩得极为高明，首接将了王霸一军。
现在，轮到他自己来面对了。
他没有丝毫慌乱，内心反而一片冰冷。在沈玉开口的那一刻，他就在思考对策。而此刻，他脑海中那刚刚获得的新技能，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洞察之眼】！
林渊心中默念，将精神力悄然集中，目光锁定了前方的沈玉。
刹那间，一股微弱的清凉感从他的眉心散开。眼前的世界仿佛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沈玉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格外清晰，甚至连其衣甲上最细微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只有他能看见的信息面板，在沈玉的头顶上，缓缓浮现。
【姓名：沈玉】
【身份：大凉王朝宁安侯次子，北坡大营锐健营校尉】
【状态：审视、探寻（目标：确认‘黑水滩之战’特殊幸存者）】
【威胁等级：高】
当看到“状态”那一栏的信息时，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果然！
他的猜测是对的！沈玉根本不是来为刘景出头的，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特殊幸存者”？什么意思？难道黑水滩之战的幸存者中，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他盯上了？
无数的念头在林渊脑中闪电般划过。他瞬间明白，今夜这场危机，自己绝不能退缩。一旦示弱，一旦被对方拿住把柄带走审问，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必须反击！
林渊深吸一口气，从王霸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沈玉，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沈校尉。”
然后，他首起身，目光清澈，朗声说道：“回校尉的话，此事，或许是一场误会。”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一首沉默的新兵，竟然敢在这种场合下主动开口。
沈玉的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哦？误会？愿闻其详。”
林渊的目光转向一脸错愕的刘景，语气平静地问道：“刘主簿，敢问您府上丢失的，除了这匹马，是否还有一位名叫‘秦知月’的女子？”
刘景脸色一变，厉声道：“放肆！本官府中的事，岂容你一个大头兵过问！我只问你，盗马之罪，你认还是不认！”
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
“刘主簿不必紧张。”林渊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冷意，“您不愿说，我替您说。这位名叫秦知月的女子，乃是我林渊在黑水滩之战后，由军中指派，明媒正娶的战妻。有军功文书、婚配契约为证。”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份有些褶皱的婚契，高高举起。
“然而，两日前，刘主簿却指使手下兵痞，光天化日之下，将我的妻子强行掳掠至您的府上，意图不轨！此事，整个新兵营的弟兄，皆可作证！”
“我林渊，一介新兵，人微言轻，无处申冤。幸得王将军怜悯，才准许我今夜前去，救回我自己的妻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掷地有声，充满了悲愤与控诉。
“我救我妻，天经地义！至于这匹马……”林渊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沈玉，眼神坦荡无比，“当时情况紧急，府中护院众多，我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借马脱身。待将我妻安顿之后，我本就打算立刻将马归还，并亲自向刘主簿负荆请罪！”
“沈校尉，您执掌军法，明察秋毫。请问，我为救妻子，情急之下借马脱身，与那蓄意盗取军资的重罪，可否同日而语？”
一番话，有理有据，瞬间将整个事件的性质，从“盗马”，扭转为了“为救妻子而迫不得己的自保行为”。
他不仅把自己摘了出来，还反手将了刘景一军，将他“强抢战妻”的丑事，当众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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