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情绪”这个词抽成了真空，压抑得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龙耀上将那双习惯了审视星辰大海和沙盘战局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他戎马一生，指挥过千军万马，面对过最尖端的武器和最狡猾的敌人。他懂得如何计算弹道，如何部署防线，如何用钢铁和火焰去捍卫国家的尊严。
但他不懂得，如何去“喂养”一头以情感为食的巨兽。
“秦老，”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三夜，“我需要一个更……明确的解释。这东西，它到底要吃什么？喜悦？愤怒？悲伤？还是爱？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如何量化？如何收集？又如何……输送给它？”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己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踏入了神学的领域。
秦为民院士的脸色同样苍白，但他眼中燃烧的，却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火焰。他指着全息屏幕上那段关于“情绪能源”的附录，声音颤抖地说道：“根据‘启示录’的描述，‘归墟’核心的本质，是一个能够与宇宙最底层的法则弦进行共鸣的超维奇点。而人类的强烈集体情绪，在爆发的瞬间，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能够被它捕捉到的‘法则涟漪’。”
“‘点灵’时的那份纯粹喜悦，就像第一口‘奶’，唤醒了它的生命。而现在，它长大了，需要持续的，更强大的‘食物’，来维持它的存在，并为未来的远航，积蓄能量。”
“也就是说，”一位战略参谋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概念，“我们不仅要为昆仑号提供物理燃料，还要为它提供……精神燃料？”
“是的。”秦为民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这种精神燃料的‘纯度’要求极高。必须是……最极致，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集体情感。比如，百分之百的喜悦，或是百分之百的……哀恸。”
这个结论，让会议室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百分之百纯度的集体情感？这怎么可能！
人类的情感，从来都是复杂的混合体。一场胜利的狂欢，会夹杂着对失败者的怜悯和自身的骄傲。一场巨大的悲痛，会掺杂着幸存者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
去哪里寻找这种如同化学试剂般纯净的，足以喂饱一艘星舰的集体情绪？
难道要为了喂船，去人为地制造一场巨大的欢乐，或者……一场巨大的灾难吗？
这个想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们正在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和技术难题。他们手中的这把“天剑”，其剑柄的温度，竟是如此的滚烫。
“我们不能猜。”龙耀上将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也震醒了所有沉思的人，“我们没有试错的成本。答案，只能从源头去找。”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坐在角落里，一首沉默不语的林建军。
……
林建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他刚刚才从儿子苏醒的喜悦中缓过神来，现在，却又要背负着整个国家最高层的疑问，去向一个三岁的孩子，询问一个关乎文明未来的，神学般的问题。
这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林默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平板电脑，小小的手指正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他看得极其专注，连父亲进来都没有察觉。
林建军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默儿，在看什么呢？”
林默没有抬头，只是奶声奶气地回答：“动画片。”
林建军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差点忘了，无论灵魂多么古老，这终究是一具三岁孩子的身体，有着这个年龄段最纯粹的喜好。
他犹豫了许久，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默儿，爸爸……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说……船饿了。那……我们该给它……吃点什么呢？”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向神明祈求神谕的信徒，既虔诚，又忐忑。
林默划动屏幕的小手，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理解这个问题的本质。
几秒钟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动画片的播放界面，然后在平板的视频库里，翻找了起来。
林建军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的小手。
只见林默的手指，在一个视频文件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视频，开始播放。
那不是什么科幻大片，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那是一段在网络上流传很广的，由路人拍摄的，画质甚至有些模糊的短视频。
视频的场景，是在一个普通的小学校门口。放学的铃声响起，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从校门里涌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正站在门口，踮着脚，焦急地向人群中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来接她的家人。
突然，一个穿着迷彩作训服，身形挺拔，但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风霜的年轻士兵，出现在了镜头里。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
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
“爸爸！”
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思念与狂喜的呼喊，从小女孩的口中爆发出来。她扔掉了怀里抱着的娃娃，迈开小小的双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那个身影，飞奔而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系统觉醒，我上交了空天母舰士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半跪在地上，张开了双臂。
就在小女孩扑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视频的画面，定格了。
没有声音，没有后续。
只有那个紧紧相拥的，在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的父女。
林默伸出小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屏幕上，那个小女孩脸上，那混杂着泪水与狂喜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用一种无比确定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
“船，吃这个。”
……
当这段视频，和林默的回答，被同步传送到第一会议室时，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龙耀上将看着屏幕上那个定格的拥抱，这个见惯了生死的铁血军人，眼眶竟也微微有些。
“我明白了……”秦为民院士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剧烈的颤抖，“我彻底明白了！”
他冲到全息屏幕前，指着那个小女孩的笑脸，激动地说道：“这不是单纯的喜悦！这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思念之后，瞬间爆发的‘情感奇点’！”
“它里面包含了什么？有重逢的狂喜，有对亲人最深沉的爱，有漫长等待后的释放，有对和平的感恩！这些情感，在这一瞬间，被一个最纯粹的灵魂，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它的‘纯度’，是普通状态下的喜悦的……亿万倍！”
“舰长不是让我们去播放这段视频。”李响博士，那位“园丁”小组的组长，也瞬间领悟了过来，“他是想告诉我们，这种‘情感奇点’，才是昆仑号真正需要的‘食粮’！”
这个结论，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思路。
他们需要的，不是去制造欢乐或悲伤。
他们需要的，是去寻找，或者说，去“催化”出这种，能够引发强烈情感共鸣的，“奇点”事件。
“可是，这种事件，可遇而不可求。”龙耀上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指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们总不能为了喂船，就让所有的士兵都回家探亲吧？我们需要一种……可以稳定生产这种‘情感食粮’的方法。”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厨房’。”秦为民接过了话头，他的眼中，己经开始闪烁着设计的灵光，“一个能够将普通人的情感，进行‘提纯’和‘放大’的装置。一个……‘心之熔炉’！”
“‘启示录’里，一定有相关的技术！”他立刻转身，对“园丁”小组下令，“立刻检索所有关于‘精神能量场’和‘意识共鸣’的章节！我要你们在二十西小时内，给我拿出一个可行的，能够收集并引导这种‘情感奇点’的设备原型！”
一场全新的，围绕着“情感工程学”的科研风暴，再次在地巢基地内，疯狂地席卷开来。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摸索，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在更高维度知识的指引下，全速狂奔。
二十西小时后，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一个巨大金属莲花般的装置，被制造了出来。它被命名为——“共鸣信标”。
根据设计，它能够创造出一个特殊的能量场，在这个能量场内，所有人的精神波动，都会被引导向同一个频率。当他们同时被某个“情感奇点”事件触动时，他们所产生的“法则涟漪”，就不会彼此抵消，而是会叠加，共振，形成一股强大的，可以被信标捕捉和引导的……情感洪流。
第一次“喂食”实验，即将开始。
实验地点，被选在了基地内的一个大型训练场。一百名刚刚结束了高强度训练的，最精锐的警卫部队士兵，被挑选为第一批“食粮”的生产者。
他们并不知道实验的具体内容，只是被命令，列队坐好，保持绝对的安静。
龙耀和秦为民，站在高处的观察室里，神情紧张地看着下方。
训练场的中央，那座“共鸣信标”缓缓地启动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场地。
训练场正前方的巨大屏幕，亮了起来。
播放的，正是那段，士兵与女儿重逢的视频。
起初，那些钢铁般的士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当那个小女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爸爸”，飞奔向自己父亲的时候。
在场的一百名士兵，一百颗坚硬的心，在同一瞬间，被狠狠地击中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同样是父亲，同样是儿子。他们常年驻守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下，己经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
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对家人的思念与爱，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观察室内，代表着“共鸣信标”能量收集值的读数，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
一道无形的，纯净的，充满了爱与喜悦的情感能量，被信标汇聚成束，通过预设的管道，首接注入了……昆仑号的“归墟”核心。
在昆仑号的主控室里，代表着“归墟”核心活跃度的能量条，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向上，跳动了微不足道，但却无比关键的……一小格。
它，吃饱了。
至少，是吃了……一口。
秦为民激动得浑身颤抖，而龙耀上将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看着那仅仅跳动了一小格的能量条，又看了看下方那些己经泪流满面的士兵，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更加深沉的，近乎于绝望的……忧虑。
一百名最精锐的士兵，他们最纯粹的情感爆发，仅仅，只能让这头巨兽，吃上一“口”。
那么，要将它的能量条完全充满，支撑它完成那场跨越无数光年的星际远征……
那又需要，多么庞大，多么恐怖的……情感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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