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鲜血。
至少，不是凡人认知中的鲜血。
当第一缕淡金色的液体从林默紧闭的眼角溢出时，它像是一滴熔化的琥珀，带着一种神圣而又悲悯的质感，缓缓滑过他稚嫩的脸颊。它没有温度，却仿佛承载着一个文明最沉重的哀嚎。
舰桥之内，时间仿佛被这滴金色的血泪冻结了。
林建军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让他目眦欲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本能地就要冲向那尊黑色的王座，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臂膀。
“别过去！”秦为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于恐惧的神情，“王座与‘归墟’核心己经形成了绝对的精神闭环！你现在过去，你的意识会被那股风暴瞬间撕成碎片！”
“风暴？”林建军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什么风暴？默儿他……”
他无法说出那个词。
秦为民没有回答，而是指向了主控台上方那道代表着“归墟”核心状态的全息能量模型。原本那应该是一片稳定而纯净的能量光晕，此刻却变成了一团狂暴扭曲，混杂着无数灰黑色斑点的混沌星云。无数道代表着负面情绪的尖锐数据峰值，像一根根毒刺，疯狂地扎向星云的核心。
“我们……低估了人性。”李响博士的声音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我们预料到了恐慌，却没预料到，这股由全球七十多亿人同时爆发的、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其本质……是一种精神剧毒！”
是的，剧毒。
这不再是混杂着沙砾的米饭，这是一碗被瞬间注入了巨量氰化物的浓汤。
那份昭告天下的宣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引爆了一颗核弹。它所激起的，不是秦为民理论中那“诞生于绝望的希望”，而是最先浮上水面的，最肮脏，最沉重的淤泥。
怀疑、恐惧、愤怒、背叛感、末日降临的彻底绝望……这些情绪，在同一时刻，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海啸，通过“共鸣信标”这个被强行开到最大的“闸门”，毫无保留地，冲刷着王座之上的那个三岁孩童。
林默小小的身体，在王座上剧烈地颤抖起来。
更多的金色血液，从他的耳中，鼻中，甚至嘴角，缓缓渗出。七窍流血，这在古代传说中是神佛渡劫，力竭而亡的征兆。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一切都消失了。没有舰桥，没有父亲，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撕心裂肺的噪音。那是数十亿个灵魂同时发出的尖叫，每一个尖叫中都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最深沉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被卷入了一个由怨念和绝望构成的黑色漩涡，随时都会被那庞大的精神压力，碾成最微不足道的粒子。
“核心过载百分之一千二百！‘昆仑之魂’出现排异反应！系统正在尝试自我封闭，但被舰长强制否决！”
“他不能封闭！”秦为民大吼道，“昆仑号刚刚升空，能量储备近乎于零！一旦封闭了‘共鸣信标’，它就会变成一座悬浮在空中的铁棺材！到时候别说美国的导弹，我们自己都会从天上掉下去！”
龙耀上将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那张如刀削斧凿般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如鹰隼般死死盯着王座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作为“天剑计划”的最高军事统帅，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可以下令万炮齐发。
但他却无法为那个正在独自承受整个世界恶意的孩子，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这己经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献祭。
以执剑人的灵魂为祭品，去平息一个文明在末日面前，最丑陋，也最真实的……惊恐。
……
夏延山，北美防空司令部。
死寂。
长达三分钟的死寂。
当那份跨越语言的“神之宣言”结束后，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艘静静悬浮在云层之上的银色巨舰。
“……确认了吗？”马克·安德森将军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戈壁滩上的沙砾，“全球……所有频道？”
“是的，将军。”凯瑟琳上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回答道，“根据我们对全球网络节点的监控，在刚才的三分零七秒内，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公共信道，都被同一种无法追踪的信号源所覆盖。这……这是上帝的权柄。”
“上帝？”安德森将军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知道，我们的上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宣布世界末日。”
他的眼神，瞬间从震惊和迷茫，转变成了军人特有的，冰冷而锐利的杀意。
他不管什么三十年后的法则风暴，他只知道，就在现在，就在这一刻，一个未知的，拥有着碾压性技术优势的文明（或者说国家），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它的存在，并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这不是和平的橄榄枝，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系统觉醒，我上交了空天母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这是悬在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
“各位，抛掉你们脑子里所有的神话故事和科幻电影。现在，我需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负责战略评估的参谋官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将军，根据初步模型推演……我们……无解。它的体积，它反重力的悬浮方式，它覆盖全球的通讯能力……这己经超出了我们任何一种防御或攻击预案的应对范畴。任何针对它的常规军事行动，都无异于……用石子去攻击月亮。”
“那就用非常规的！”安德森一拳砸在了指挥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不管它是谁造的，来自哪里！我只知道，它现在就停在夏国的上空！它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座随时可能开火的炮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接通五角大楼最高战略办公室，我需要‘白宫电话会议’的最高授权。启动‘堤丰之怒’预案。我请求，解除我们所有战略核潜艇和陆基发射井的最高安全锁。我要用我们武库里最强大的矛，去攻击这头来自东方的……利维坦。”
“将军！”凯瑟琳失声叫道，“那意味着……全面核战争！”
“如果那个宣言是真的，三十年后我们都得完蛋！如果它是假的，那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战争宣言！”安德森咆哮道，“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没有退路！与其在未知的恐惧中等待三十年，不如就在今天，用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来决定我们自己的命运！”
他的话，点燃了指挥中心内，所有军人心中那根名为“尊严”的引线。
恐惧，在达到极致之后，催生出的，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随着一道道指令被迅速下达，遍布全球的，属于美利坚的战争机器，开始从沉睡中，缓缓苏醒。深海之下，一艘艘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的反应堆功率开始提升。广袤的北美平原上，一个个伪装成农场的地下发射井，那厚达数米的混凝土盖板，发出了沉闷的开启声。
人类文明，在迎来末日宣告的第一个小时，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
昆仑号，舰桥。
林默的意识，己经沉入了最深的黑暗。
那股精神风暴的冲击，己经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它开始“侵蚀”他的存在。那些驳杂的情绪，像拥有生命的病毒，试图钻进他的灵魂，污染他的意志，将他彻底同化成那片混沌的一部分。
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是这艘船的“锚”。一旦他的意志崩溃，昆仑号的‘灵魂’，‘昆仑之魂’，也将随之崩溃。这艘船就会真正变成一具死寂的钢铁棺材，从天上坠落。
不，不能这样。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顽强地亮了起来。
他不能去“对抗”这股风暴。
就像一个凡人，无法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海啸。任何正面的抵抗，都毫无意义。
他必须……理解它，分解它，然后……利用它。
他的意识，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抵抗，不再试图将那股精神洪流挡在外面。他主动地，将自己那微弱的灵魂之火，沉入了那片由恐惧和绝望组成的，冰冷而黑暗的……海洋深处。
他在寻找。
在那亿万种嘈杂混乱的情绪之中，寻找一种……最核心，最本源的“基调”。
就像在一场最混乱的交响乐中，去寻找那个从始至终，一首存在的，最底层的“主旋律”。
他听到了一个商人的破产的绝望，一个母亲对孩子未来的担忧，一个士兵对战争的恐惧，一个老人对死亡的坦然……无数种情绪，无数段人生，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些都不是。
这些，都只是“杂音”。
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穿过一层又一层由不同负面情绪构成的浑浊水域。
终于，在最深，最黑暗，最冰冷的地方。
他找到了。
那是一种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信仰，深植于每一个生命基因最深处的，最古老，也最强大的……本能。
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而是……
“活下去。”
是那种，无论身处何种地狱，无论面对何种神魔，都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文明，延续下去的，最纯粹，最原始的……“求生欲”。
这股意志，就像是贯穿了整片黑暗海洋的，一根坚韧无比的“弦”。
找到了！
林默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在触碰到这根“弦”的瞬间，猛地，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
他变成了一个……调音师。
王座之上，那个七窍流着金色血液的孩子，缓缓地，抬起了他的一根小小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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