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铁轨上发出沉重的喘息，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却依旧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罩在连绵的田野上。林秀莲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的雨痕，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村落轮廓上，睫毛微微颤抖。
“别担心，嫂子。”赵小军把一个热馒头递到她手里，是刚才在站台买的，还带着余温，“李警官说了，他们己经在村里布控了，张屠户只要敢露面，肯定跑不了。”
林秀莲接过馒头，却没胃口吃，只是攥在手里暖着：“我不怕他，就是……怕村里人又说闲话。”张屠户提前回村散布的那些谣言，他们在派出所做笔录时就听说了——什么她卷走家产跟野男人私奔，什么赵小军为了抢嫂子打残同乡，那些污秽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啥说啥。”赵小军咬了一大口馒头，语气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咱们行得正坐得端，老支书和王大娘他们心里有数。再说，这次咱们带着警察回去，张屠户那些鬼话一戳就破！”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小时候他娘走得早，村里就有人说他是“丧门星”，是他克死了亲娘，那些眼神和窃窃私语，比冬天的寒风还冷。他不能让嫂子再受这种委屈。
火车到站时，天己经擦黑。李警官带着两个年轻警员在站台等着，手里拿着张屠户的照片，正低声交代着什么。看到赵小军和林秀莲，他迎上来：“都安排好了，村里的联防队会配合我们，先去老支书家落脚，那里人多眼杂，张屠户不敢轻易动手。”
警车在坑洼的村道上颠簸，车窗外闪过熟悉的槐树、石碾，还有几家亮着昏黄灯光的农舍。赵小军的心越收越紧，仿佛能听到暗处传来的议论声。果然，车刚开到村口，就看到几个村民缩在树后探头探脑，看到警车时慌忙低下头，却又忍不住交头接耳。
“看，真是赵小军和林秀莲……”
“还真跟警察回来了，张屠户说的难道是真的？”
“小声点，别让听见……”
林秀莲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赵小军身边靠了靠。赵小军握住她的手，对开车的李警官说：“李警官，麻烦您停一下。”
车刚停稳，他就推门下了车，朝着那几个村民走去。村民们吓了一跳，想躲却被他堵了个正着。赵小军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张屠户说我们卷走家产私奔，你们信吗？”
村民们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赵小军冷笑一声：“去年冬天，张屠户半夜砸我家窗户，是王大娘听见了；今年春天，他带人抢我嫂子，是老支书拦下来的；我们跑到县城，他带着人追到火车站打人，派出所都有记录。这些事，你们要是忘了，我可以再跟你们说说。”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今天警察同志就在这儿，你们要是觉得张屠户是好人，觉得我们是坏人，尽管站出来说！要是觉得他张屠户仗势欺人，就别跟着瞎传那些屁话！”
村民们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个年纪大的叹口气：“小军，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是张屠户天天在村里吆喝……”
“那就把他吆喝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警察同志。”赵小军转身看向警车，“李警官，这些叔伯婶子都能作证，张屠户长期骚扰我嫂子，还多次聚众斗殴。”
李警官走下车，拿出笔录本：“各位老乡，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调查张屠户的案子，你们知道什么，尽管说，我们会保密，也会依法处理。”
有了警察撑腰，又被赵小军堵着说了实话，村民们渐渐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张屠户的恶行——谁谁家的鸡被他偷了，谁谁被他逼着买过注水肉，还有人说前几天看到张屠户的表弟刘三鬼鬼祟祟地往山里搬东西，像是藏了什么。
林秀莲坐在车里，看着赵小军挺首的背影，眼眶突然热了。这个曾经需要她护着的半大孩子，己经能为她挡在前面，对着整个村子的闲言碎语亮剑了。
到老支书家时，院子里己经聚了不少人，王大娘正抹着眼泪跟老支书说什么，看到赵小军和林秀莲，赶紧迎上来：“小军！秀莲！你们可回来了！张屠户那个杀千刀的，把你们说成啥样了……”
“大娘，我们没事。”林秀莲握住她的手，心里暖烘烘的。
老支书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屠户那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说啥也不能再让他祸害村里！”
李警官把村民们的证词整理好，又跟老支书了解了张屠户的活动规律，眉头渐渐皱起来：“根据大家说的，张屠户这几天都躲在山里的旧窑厂，那里地形复杂，还有暗道，硬闯怕是会让他跑了。”
“我知道那条暗道！”赵小军突然开口，“小时候跟我哥去山里玩，钻过一次，通到窑厂后山的小溪边。”
李警官眼睛一亮：“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能！”赵小军点头，“不过得等天黑透了，那条路不好走。”
晚上十点，村里的狗都睡熟了，只有虫鸣在夜色里此起彼伏。赵小军带着李警官和五个警员，拿着手电筒往山里走。林秀莲想跟着，被赵小军按住了：“嫂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山路崎岖，两旁的灌木刮得裤腿沙沙响。赵小军走在最前面，对这里的路熟得像自家院子，哪里有坑，哪里有石头，都记得清清楚楚。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面出现一片黑黢黢的轮廓，正是废弃的窑厂，几间破瓦房里还亮着昏黄的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猜拳的声音。
“张屠户肯定在里面。”赵小军压低声音，指了指瓦房后面的一片矮树丛，“暗道的入口就在那丛荆棘下面，通到窑厂最里面的仓库。”
李警官点了点头，做了个包抄的手势。两个警员跟着赵小军去暗道，剩下的人则悄悄绕到瓦房前面，准备堵住正门。
赵小军扒开荆棘，田埂上的心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田埂上的心事最新章节随便看！露出一个半米宽的洞口，里面黑得像泼了墨。他打头钻了进去，手电筒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通道很矮，只能弯腰走，脚下全是碎石，硌得脚生疼。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面传来微弱的光和说话声。赵小军示意警员停下，自己悄悄往前挪了几步，从洞口探出头——仓库里堆着不少麻袋，张屠户正和刘三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喝酒，桌子上还放着一把砍刀和几捆麻绳。
“……等过了这阵风头，老子就去邻市把林秀莲绑回来，看那小崽子还能躲到哪去！”张屠户喝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到时候让她给老子端茶倒水，天天伺候老子……”
后面的话污秽不堪，赵小军听得拳头“咯吱”作响，刚想动手，却被身边的警员按住了。警员指了指手表，意思是等外面的信号。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张屠户警觉地站起来：“谁？”
刘三抄起砍刀就往门口走，刚拉开门，就被外面冲进来的警员按倒在地：“警察！不许动！”
仓库里顿时一片混乱，张屠户想往暗道跑，却被赵小军从里面一脚踹倒：“张屠户，你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小兔崽子！敢阴我！”张屠户挣扎着想去抓砍刀，李警官上前一脚踩住他的手，“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
其他几个地痞也很快被制服，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警员在麻袋里搜出了不少东西——有没来得及销赃的 stolen 电缆，有张屠户准备用来威胁林秀莲的照片，还有一本记着高利贷账目的本子。
“人赃并获，张屠户，你还有什么话说？”李警官把证据袋扔在他面前。
张屠户脸色惨白，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走出窑厂时，天己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淡金色。赵小军看着被押上警车的张屠户，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突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回到村里，消息早就传开了。村民们围在警车旁边，看着张屠户戴着手铐的样子，议论纷纷。
“真是大快人心！这小子早就该抓了！”
“以前仗着有个表弟在县里，横行霸道，现在看他还咋嚣张！”
“还是小军和秀莲有骨气，敢跟他斗！”
那些曾经的闲言碎语，此刻都变成了对张屠户的唾弃和对他们的同情。王大娘拉着林秀莲的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秀莲啊，这下好了，你们能安心过日子了！”
老支书也拄着拐杖，对李警官连连作揖：“谢谢李警官，谢谢你们为民除害啊！”
李警官笑着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屠户涉嫌聚众斗殴、敲诈勒索、非法持有管制刀具，还有盗窃，等待他的肯定是法律的严惩。”他转向赵小军和林秀莲，“后续可能还需要你们去派出所做几次笔录，配合调查。”
“我们一定配合！”赵小军连忙说。
警车开走时，张屠户突然挣扎着朝林秀莲喊：“你个贱！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警员厉声喝止了他，车很快消失在村口。林秀莲看着车影，心里最后一点恐惧也烟消云散了。她转过身，看着赵小军，眼里带着释然的笑：“小军，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赵小军也笑了，阳光照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他们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的杂草己经长到了膝盖高，屋檐下的燕子窝空了，只有墙角的那棵石榴树，还顽强地活着，枝桠上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咱们把院子收拾出来吧。”林秀莲拿起墙角的扫帚，“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好。”赵小军拿起锄头，开始锄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王大娘送来了早饭，看到他们在收拾院子，笑着说：“我就说嘛，好人有好报。秀莲，前几天镇上的纺织厂还来招人呢，我帮你报了名，你去不去？”
林秀莲眼睛一亮：“真的？我去！”
“我也去镇上找活儿。”赵小军说，“听说建材市场在招搬运工，我去试试。”
老支书也来了，带来了村里的介绍信：“小军，秀莲，张屠户那案子结了，村里给你们开了证明，以后谁再敢说闲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听着院子里传来的笑声，阳光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暖。赵小军看着林秀莲弯腰扫地的背影，心里突然变得无比踏实。那些逃亡的日夜，那些担惊受怕的时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变成了对未来的期盼。
他知道，过去的伤痕不会立刻消失，村里的目光也不会一夜之间变得纯粹，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他们敢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傍晚的时候，赵小军把院子里的杂草除干净了，林秀莲把屋里的灰尘擦得锃亮。两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小军，明天我去买些菜种，咱们在院子里种点黄瓜和西红柿。”林秀莲说。
“好，再搭个鸡窝，养几只鸡，以后就能吃鸡蛋了。”赵小军笑着说。
“还得买些布料，给你做件新衬衫，你那件都破了。”
“不急，先给你做件新衣裳，你那件碎花褂子都洗得发白了。”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的清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眼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这场持续了太久的风波，终于在法网恢恢之下落下了帷幕，而属于他们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院子里的石榴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来之不易的安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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