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硝烟、尘土和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刺得喉咙生疼。林薇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目光失焦地望着远方仍在翻滚升腾的浓烟柱，那里曾是青雾山医院及其隐藏的罪恶核心。
结束了。
又似乎，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光芒刺破了晨曦的薄雾，数量众多，显示这次出动的规模远超寻常。车辆粗暴地刹停在远处相对平坦的地带，荷枪实弹的武警和穿着各种制服的救援、勘察人员迅速涌出，开始拉设警戒线，封锁现场。
喧嚣的人声、对讲机的杂音、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山野死寂的黎明，却让林薇感到一种更深的隔阂与茫然。她就像是一个从风暴眼中心被抛出来的幸存者，目睹着外界对这场灾难迟缓而忙乱的反应，而她知道，那最深、最黑暗的核心，己然随着山体的崩塌被暂时掩埋。
一个穿着警服、脸色凝重的中年人在几名队员的护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到她面前。不是陈队长，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肩章显示他的级别不低。
“林薇同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目光快速扫过她满身的尘土、血污和狼狈，眼中闪过震惊，但很快被专业的冷静压下，“你没事吧？还能说话吗？这里发生了什么？陈志远队长呢？”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
林薇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冲击，以及亲眼所见的那些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无法组织语言。
她该说什么？
说地下有一个巨大的人体样本库？说发生了非人的生存竞赛？说她的闺蜜是代号“白鸽”的特工？说她的父亲可能是这一切的初始设计者？说有一个能带来“吞噬”的“接口”？
谁会信？
证据呢？
山体崩塌，一切都被掩埋。苏晚晴、陈队长、母亲……可能知情的人，非死即失踪。那个神秘的门卫大叔也己离去。
她手中唯一的实物，只有掌心那枚烫人的、微微变形的银色金属碎片。
她猛地攥紧手，指甲掐入皮肉，用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爆炸……”她终于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过喉咙，“……山里……突然就爆炸了……陈队长……他……他为了救我……”
她选择了最简单、最能被接受的解释，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这并非完全伪装。深处的真相太过惊世骇俗，在没有证据、无法确定眼前之人是否绝对可靠之前，她绝不能和盘托出。
那位警官眉头紧锁，仔细听着，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递上一瓶水和一条保温毯。林薇接过，小口喝着水，温水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
“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警官追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显然不相信如此剧烈的爆炸只有她一个幸存者。
林薇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波澜，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只顾着跑……好像听到还有别人的声音……但没看清……”
她隐瞒了门卫大叔和可能逃出的其他“样本”的存在。
警官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最终点了点头，语气放缓了些：“好了，先别想了，人没事就是万幸。我们是市局专案组的，这里现在由我们全面接管。你需要立刻接受检查和治疗，然后我们需要你详细说明情况。”
他示意身后的两名女警上前搀扶林薇。
林薇没有反抗，顺从地被扶起，裹紧保温毯，踉跄地朝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沿途，她看到救援人员正在试图清理通往爆炸核心区的道路，但塌方严重，大型机械难以进入，进度缓慢。穿着防化服的人员在采集空气和土壤样本，神色严峻。偶尔有担架从里面抬出来，上面盖着白布。
她的心一次次揪紧，又一次次强迫自己冷静。
被送上救护车，医生初步检查了她背后的擦伤和轻微震伤，做了简单处理。她闭着眼，任由他们摆布，耳朵却捕捉着车外的每一丝动静。
“……初步判断是地下易燃气体大规模聚集引发的剧烈爆炸……” “……山体结构极不稳定，搜救难度极大……” “……发现部分非本院制服的残骸和武器碎片，身份不明……” “……通讯信号仍受强烈干扰……”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来，勾勒出外界对这场“灾难”的初步定义——一场意外的、但可能牵扯其他因素的严重事故。
没有人提到“休眠舱”，没有人提到“样本”，没有人提到“协议”。
那个庞大的、黑暗的真相，似乎真的被暂时埋葬了。
但林薇知道，这沉默的黄土之下，掩盖的绝不仅仅是废墟。
那些逃出去的“样本”如今何在？ 那个身份诡异的门卫大叔是谁？ “第西方”的清理小队是否全军覆没？ 苏晚晴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网络？ 父亲设计的“接口”另一端，究竟是什么？ 她掌心的钥匙碎片，又能打开什么？
一个个问题如同毒蛇，盘踞在她心头。
救护车门关上，准备驶离现场。
林薇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被封锁的山峦。
朝阳己经完全升起，金光驱散了晨雾，却无法驱散她心中那巨大而沉重的阴影。
血色黎明之后，并非光明，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迷雾。
而她，这个唯一的、从核心走出的幸存者，真的能被允许“沉默”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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