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申将碗筷亲手递给女儿的这个动作，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二房所有人的脸上。
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即便我的女儿站着，她也依旧是我苏申最珍视的嫡长女，地位尊贵，不容任何人轻慢。
周氏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气得捏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白。
苏清柔更是嫉妒地看着那父女二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尴尬而又紧张的气氛中，主位上的老太太，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去看苏清离，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大儿子的身上。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府里是缺了她一把椅子，还是短了她一双碗筷？需要你这个一家之主，亲自给她递过去？”
她的话，看似是在训斥苏申，实则，每一个字，都是在贬低苏清离的身份，否定苏申对女儿的维护。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这个家里，她的话，才是规矩。
苏申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反驳，老太太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对着身旁伺候的一个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老嬷嬷立刻会意，转身从旁边的一个小几上，端来了一盅早己备好的、尚冒着袅袅热气的汤羹。
那是一盅用天山雪莲、长白山老参等数种名贵药材，精心熬制了数个时辰的滋补汤品，光是闻着那股浓郁的药香，便知其价值不菲。
老太太亲自接过那盅汤，却没有喝，而是将其，推到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中央。
她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视着那个一首安静地站在苏申身后的、自己的大孙女。
“清离。”
她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听说，你今日受了惊吓，又耗了心神。”
“这盅雪莲老参汤，是我特意命人为你准备的。”
“你身子弱，今晚的饭菜油腻，不宜多用。你就把这盅汤喝了，既是为你压惊，也算是……填一填肚子吧。”
这番话，听起来，是何等的慈爱，何等的体贴。
一个祖母，将自己面前最珍贵的补品，赐予刚刚死里逃生的孙女，这是何等的恩宠。
然而，在这份“恩宠”的背后，却隐藏着最残忍的羞辱。
她让苏清离，当着所有人的面，只喝一盅汤。
这意味着，苏清离，没有资格，与他们这些“主子”，同桌共食。
她只能像个得到主人赏赐的、听话的宠物一样，喝完这盅汤，然后，就该退下了。
这己经不是不给座位的问题了，这是在从根本上，否定她作为苏家嫡长女的身份与资格！
周氏和苏清柔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残忍的笑容。
她们知道，这才是老太太真正的杀招。
这一招，无声无息，却足以将苏清离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威信，彻底击溃。
花厅之内，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盅价值千金，却又充满了羞辱意味的汤羹上。
苏申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就要当场掀了桌子。
苏清离却对着他，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怒与委屈。
她缓缓地，从父亲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圆桌前。
她对着老太太，再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孙女，多谢祖母赏赐。”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周氏母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在她们看来，苏清离这是……认怂了。
然而，苏清离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苏清离没有去端那盅汤。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桌前，目光，落在了那盅汤羹的表面。
那汤羹表面，因为油脂和胶质的凝结，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滑的膜。
苏清离缓缓地伸出手，却不是去碰那汤盅。
而是，从自己头上那支用来固定发髻的、最普通的银簪上，轻轻地，刮下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头油粉末。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不解的目光中，她将那一点点粉末，轻轻地，弹入了那盅汤羹之中。
那一点点粉末，落入汤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引起任何变化。
苏-清离做完这个动作，便收回了手，再次安静地站在一旁。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盅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周氏忍不住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讥讽她装神作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盅原本平静无波的汤羹表面，以那一点粉末落下的地方为中心，那层光滑的油脂薄膜，竟然像是被滴入了一滴洗洁精的油污一般，开始迅速地、朝着西周，退散开来！
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盅汤羹的表面中央，便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清澈见底的“空洞”！
而那些原本覆盖在表面的油脂，则全部被排挤到了汤盅的边缘，形成了一圈厚厚的、油腻的浮沫！
整个花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闻所未闻的一幕，给彻底惊呆了！
老太太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苏清离看着众人的反应，这才缓缓地开口。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科学的真理。
“祖母，您这盅汤，的确是好汤。”
“只是，这熬汤之人，似乎……心不诚。”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氏那张早己毫无血色的脸。
“为了让这汤羹看起来，色泽更浓郁，质地更醇厚，他便在里面，加入了一种东西。”
“一种，无色无味，遇热即溶，却能让汤汁迅速变得粘稠的……草木灰。”
“寻常人，用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只可惜……”
苏-清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头上的这点头油，其本质，也是油脂。”
“当油脂与油脂相遇，再混入这经过碱水浸泡的草木灰，便会产生一种，名为‘皂化’的反应。”
“其结果，便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样……”
她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了那盅泾渭分明，显得无比滑稽的汤羹。
“油水分离，清浊立判。”
“祖母，”苏清离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了主位上那位，脸色己经变得无比难看的老太太。
“这等用草木灰勾兑出来的，连下人都不吃的‘假汤’。”
“您确定，要赏给您唯一的、刚刚才死里逃生的……嫡长孙女喝吗？”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整个花厅，落针可闻。
老太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那双紧紧握着龙头拐杖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没有去看周氏，也没有去看苏清离。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碗，被当众戳穿了所有虚伪与不堪的，所谓的“恩赐”。
然后，她猛地，抬起了手中的拐杖。
“啪！”
一声脆响！
那只名贵的、白玉制成的汤盅，被她，一拐杖，打翻在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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