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统领”三个字一出口,被困在网中的黑影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那双透过面罩死死盯着苏清离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身份的暴露,远比被擒获本身更让他感到绝望。
镇国公府的首席暗卫,这个身份一旦泄露,无论他今夜是生是死,都将给镇国-公府带去灭顶之灾。
“看来,我猜对了。”
苏清离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闲谈。
“镇国-公李家,世代镇守国门,忠心耿耿,乃是我大周的擎天玉柱。”
“真没想到,李家的首席暗卫,竟会深夜造访我这小小的尚书府。”
“不知李统领深夜至此,究竟是有何见教?”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李统领的心上。
李统领因为下巴脱臼,无法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愤怒而又无助的“呜呜”声。
苏清离看着他,微微一笑。
她对着一旁的赵统领使了个眼色。
“赵统领,劳烦你,将李统领的下巴接回去。”
“小姐,这……”赵统领有些犹豫。
一旦让此人恢复说话的能力,难保他不会咬舌自尽。
“无妨。”苏清离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顶尖刺客,心中必然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他誓死效忠的主家。”
“我相信,在我们谈完之前,李统领是舍不得死的。”
赵统领闻言,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双手在李统领的下颌处迅速一推一合。
“咔哒”一声。
脱臼的下巴被重新接了回去。
李统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神却依旧死死地锁定在苏清离身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戒备。
“不想怎么样。”苏清离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和李统领做一笔交易。”
“交易?”李统领冷笑一声。
“我如今己是你的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与你谈交易?”
“不,你有。”苏清离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刻有“三戈徽”的长剑上。
“你的资格,就是这柄剑,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镇国-公府的百年清誉。”
李统领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苏清离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我可以当做今夜从未见过你,也从未见过这柄剑。”
“我可以让赵统领和秦公子,放你和你的手下安全离开。”
“甚至,我还可以为你提供一些错误的讯息,让你回去之后,可以对你的主子有所交代。”
她开出的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
李统领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意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
“你想要什么?”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便宜的好事。
“我想要的很简单。”苏清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只要你,帮我给你的主子,带一句话。”
“什么话?”
“你就告诉他。”苏清离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司礼监掌印王振,己经知道了皇后与南疆勾结,行刺皇子之事。”
“王振欲以此为把柄,在朝堂之上,彻底扳倒皇后一党。”
“而我,苏清-离,因为无意中撞破了此事,如今己被王振视为眼中钉。”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对我下手,只是想利用我作为诱饵,引出更多与此事相关的人。”
“所以,你们若想杀我灭口,便要抓紧时间了。”
“否则,一旦我落入王振之手,你们镇国-公府,恐怕也要被牵连进这桩泼天大案之中了。”
苏清离的这番话,真假掺半,虚实结合。
她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两大势力夹在中间,朝不保夕的牺牲品。
她将真正的敌人——皇后和她背后的势力,与一个虚构的敌人——王振,混淆在了一起。
并且,她还暗示了,王振己经掌握了某些对镇国-公府不利的证据。
这番话,对于李统领来说,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此次前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杀苏清离灭口。
因为苏清离在朱雀大街的表现,己经让他的主子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趟浑水之中,竟然还牵扯进了王振这条老狐狸。
如果苏清离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局势,远比想象中要凶险百倍。
杀了苏清离,可能会激怒王振,让他提前发难。
不杀苏清离,又怕她真的落入王振之手,将镇国-公府牵扯进去。
一瞬间,李统领的脑海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看着苏清离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统领挣扎着问道。
“你不需要完全相信。”苏清离摇了摇头。
“你只需要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给你家国公爷。”
“以国公爷的智慧,自然能分辨出,我话中的真假。”
“他也能判断出,与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王振为敌,和一个只想自保的小女子合作,究竟哪一个,对镇国-公府更有利。”
她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她是在赌,赌镇国-公李渊是个多疑之人。
她是在赌,李渊在听到这番亦真亦假的情报后,必然会选择先对付威胁更大的王振。
如此一来,她便能成功地,将镇国-公府这股强大的势力,从自己的对立面,推向王振的对立面。
这,就是一招狠辣无比的离间计。
李统领沉默了。
他知道,苏清离给出的,是一枚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可他现在,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我可以帮你带话。”
“但我如何保证,在我们离开之后,你不会出尔反尔?”
“很简单。”苏清离笑了笑。
她将那柄刻有徽记的长剑,重新递到了李统领的面前。
“这柄剑,你带回去。”
“这便是我的诚意。”
“因为它留在我这里,是我威胁你们的把柄。”
“可它回到你手中,便成了你们随时可以反咬我一口的证据。”
“毕竟,七王府的暗卫统领秦风,可是亲眼见过这柄剑的。”
“若是我敢有半点异动,你们大可以拿着这柄剑,去向七王爷‘澄清’一些事情。”
“我想,七王爷会很乐意知道,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幕后参谋’,其实是在背着他,与别的势力暗通款曲。”
她的话,让一旁的秦风,脸色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苏清离竟然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
她这是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诚意”。
她将自己的把柄,主动地,同时交到了两方的手中。
让自己处于一个看似极度危险的平衡点上。
这种疯狂而又精准的算计,让秦风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李统领看着眼前的苏清离,眼神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彻底消失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一个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疯子。
而和疯子做交易,往往是最安全的。
因为他们,从不按常理出牌。
“好,我信你。”
李统领终于彻底松口。
苏清离微微一笑,对着赵统领和秦风挥了挥手。
“放人。”
赵统领和秦风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中充满了不解与担忧,但还是依言,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割开了困住李统领的铁网。
李统领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清离,捡起地上的长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从窗户跃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苏小姐,你……”
秦风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苏清离却抬起手,阻止了他。
“秦公子,赵统领,今夜之事,还请二位代我向七王爷转达。”
“就说,鱼饵,我己经放出去了。”
“接下来,就等鱼儿自己上钩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秦风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自己和七王爷,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位苏小姐棋盘上的棋子。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
并且,祈祷她不要走错任何一步。
因为在这盘惊天棋局之中,只要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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