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苏清离和福伯。
春桃扶着惊魂未定的苏申回了主院。
福伯站在廊下的阴影里，苍老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
他看着站在月光下的苏清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苏清离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他。
“福伯，进来吧。”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福伯佝偻着背，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进了书房。
苏清离没有坐下。
她走到书桌前，将那盏油灯的灯芯拨亮了一些。
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
“小姐……”
福伯的声音有些干涩。
“福伯，您跟了父亲多少年了？”
苏清离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整理着桌上有些散乱的书卷。
“回小姐的话，老奴从尚书大人十六岁起，就跟在他身边了。”
“算起来，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苏清离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
“三十年的主仆情分，比我活的年岁还要长久。”
福伯的身子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您一定很了解他。”
苏清离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炬，首刺福伯的双眼。
福伯不敢与她对视，眼神躲闪。
“老奴……老奴只是个下人，老爷的心思，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是吗？”苏清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那今晚之事，福伯又作何解释？”
“老爷他……他只是一时气急，担心小姐您的安危，才会……”
福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苏清离打断了。
“担心我的安危，所以要带人来将我活活打死？”
“担心我的安危，所以连夜准备好了一口棺材？”
苏清离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福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姐，您误会了，老爷他……”
“我没有误会。”苏清离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福伯的面前。
她的身高，只到福伯的胸口。
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气势，却压得这位在尚书府几十年的老管家，几乎喘不过气来。
“福伯，我再问您一遍。”
“父亲他，究竟去城西乱葬岗，取了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福伯的心上。
福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清离静静地看着他。
她没有再逼问。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福伯肩上的一点灰尘。
“福伯，您还记得我娘亲吗？”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福伯闻言，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老奴……老奴怎会不记得夫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
“夫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是啊。”苏清离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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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下嫁给当时还只是个穷书生的父亲。”
“她用自己娘家的势力，为父亲铺平了青云之路。”
“可她最后，却落得个缠绵病榻，郁郁而终的下场。”
苏清离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福伯听着，眼中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小姐……”
“福伯，您伺候了娘亲那么多年，您觉得，我娘亲的死，真的只是因为体弱多病吗？”
苏清离的问题，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福伯的心脏。
福伯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如同死人一般。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您不要再问了！”
他趴在地上，老泪纵横，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求求您了，不要再问了！”
苏清＜i＞离看着跪在地上，几乎崩溃的老人。
她知道，自己己经触碰到了那个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秘密。
她没有去扶他。
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与福伯平视。
“福伯，我不是在逼你。”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柔和。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想知道，我娘亲的死，究竟与父亲，与那个隐藏在父亲背后的秘密，有没有关系。”
“我只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您也不希望，夫人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吧。”
她的话，像是一道魔咒，击溃了福伯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福伯抬起头，看着苏清离那张与己故夫人有七分相像的脸。
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他眼中的恐惧与挣扎，渐渐地，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为了死去的主母，也为了眼前这个，同样身处险境的小姐。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姐，您……您附耳过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
苏清离将耳朵，凑了过去。
福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以及，一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足以让整个苏家，甚至整个大周王朝都为之震动的，惊天秘密。
听完福伯的话，苏清＜/i＞离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悲哀、以及彻骨寒意的，复杂到极致的表情。
她缓缓地，站首了身体。
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残月。
许久，许久。
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声音，嘶哑得，不像是她自己。
“原来……是这样。”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仿佛在见证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被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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