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在烛光下缓缓展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凤仪宫内的棋局，皇后与七王爷那看似和谐的对坐，以及那只波斯猫脖颈上致命的鸳鸯佩，构成了一幅足以颠覆一切的画面。
苏清离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整个世界都褪去了声音，只剩下眼前这幅荒诞而又真实的画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从心脏的位置，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殊不知，她只是两方巨头棋盘上，一颗被随意摆布，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棋子。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真正的棋手眼中，恐怕都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有趣的戏剧罢了。
“怎么样，苏小姐，现在可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对面的男子看着她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怜悯。
苏清离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仿佛要将画中的每一个笔触，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她的目光，从皇后的脸上，缓缓移到了萧景辞的脸上。
画中的萧景辞，嘴角噙着一抹她无比熟悉的，慵懒而又莫测的笑容。
他的眼神，正穿透了画纸，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愚蠢与无知。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以为苏清离己经被这个残酷的真相彻底击溃。
他正准备开口，说出自己主上招揽的条件。
然而，就在这时，苏清离却忽然动了。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画卷之上。
她的指尖，没有指向萧景辞，也没有指向皇后。
而是落在了那只慵懒地趴在地上，看似人畜无害的波斯猫身上。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清离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阁下主上的这幅画，画工精湛，几可乱真，只可惜，却在一个最不该出错的地方，露出了马脚。”
她的话，让男子的眼神微微一凝，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苏小姐倒是说说看，这画，究竟在何处，露出了马脚？”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戒备。
“阁下可知，猫这种生灵，有一个与生俱来的习性？”
苏清离没有首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男子闻言，眉头微皱，没有作声。
“猫的瞳孔，会随着光线的强弱，而发生变化。”
苏清离的声音，如同法医在解剖台上陈述检验报告一般，冷静而又精准。
“在光线强烈之处，它们的瞳孔，会收缩成一条竖首的细线。”
“而在光线昏暗之处，它们的瞳孔，则会放大成一个的圆形，以便于吸收更多的光线。”
“这是它们作为夜行猎手，进化了千百年的生理本能。”
她的话，让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清离没有理会他。
她的手指，在那只波斯猫的眼睛上，轻轻地划过。
“这幅画的背景，是凤仪宫的正殿，时值午后，殿内烛火通明，光线充足。”
“按照常理，这只猫的瞳孔，本应是呈线状的。”
“可画师为了让它显得更加乖巧可爱，却画蛇添足地，将它的瞳孔，画成了一对的，如同黑宝石般的圆形。”
“这，便是我说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破绽。”
她的话音落下。
男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僵。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猫的眼睛，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惊天骗局，竟然会因为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生物学上的细节，而被瞬间识破。
“当然，光凭这一点，或许只能证明画师学艺不精，并不能证明此画就是伪造的。”
苏清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以，我再请阁下，看一看这画上所用的颜料。”
她的目光，从画卷上，缓缓移到了男子的脸上。
“这幅画，色彩艳丽，历久弥新，想必是用最上等的矿物颜料所制。”
“尤其是画中皇后娘娘凤袍上的那抹明黄色，纯正无比，恐怕只有宫廷御用的‘雌黄’，才能调出这等色泽。”
她的话，让男子的心中，警铃大作。
“只可惜，画师在调制这雌黄颜料的时候，为了增加其附着性，在其中加入了一样不该加的东西。”
苏清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加入了，极少量的雄黄粉末。”
“雄黄”二字一出口，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
“雌黄与雄黄，虽只一字之差，其性却有天壤之别。”
苏清离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雌黄性稳，而雄黄遇光遇热，则会缓慢地分解，生成一种无色无味，却又剧毒无比的物质。”
“那种物质，名为，砒霜。”
“砒霜”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男子的心上。
他看着那幅色彩艳丽的画卷，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件，足以致人死命的致命凶器。
“这幅画，从它被画好的那一刻起，便在无时无刻地，向外散发着微量的砒霜毒气。”
苏清离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的判词。
“阁下今夜，将这幅画带到我的书房。”
“又与我在此地，周旋了近半个时辰。”
“不知阁下现在，是否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也有些不畅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
男子便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滚滚而下。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苏清离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要算计别人，最终，却被别人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反将了一军。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虚弱，充满了惊骇。
苏清离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那颗可以被你们随意摆布的棋子吗？”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轻轻回荡。
“或者，我该问。”
“你和你背后的主上，现在，还有资格与我谈交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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