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的一瞬间，被彻底颠覆。
本以为是瓮中捉鳖，来抓几个胆大包天的夜行贼。
可谁能想到，这“鳖”，竟然是镇国公府最精锐的麒麟卫！
而他以为的“瓮”，竟然是人家早就布置好的狩猎场！
更离谱的是，这狩猎场的主人，一个是京城最大的镖局总镖头，另一个，则是那位刚刚搅得晋王府天翻地覆、如今深居简出的……前晋王妃，云苏！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镇国公府里，为她那个被打入大牢的盟友，急得团团转吗？！
王冲看着云苏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眸子，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乃至整个京兆府，从一开始，就被人当成了棋子！
“云……云大小姐……”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的人，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户部侍郎府？又为何……会与人在此搏杀？”
“王捕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云苏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帘，淡淡地说道。她的声音，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冷，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我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李府？那是因为，我怀疑，杀害李文博的真凶，另有其人。而秦越，只是一个替罪羊。我派他们前去，正是为了寻找能证明秦越清白的证据。”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捕快，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为何会在此搏杀……”
她的目光，转向院内那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声音陡然转冷。
“那就要问问，这两个杀手的主人，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
这西个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王冲的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不是傻子。
镇国公府的人前去查案，这两个杀手后脚就去灭口。这其中的联系，己经不言而喻！
秦越的案子，真的有内情！
“来人！”王冲毕竟是久经宦海的老油条，他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厉声喝道，“立刻上前，勘验尸体，搜查他们身上，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是！”
几名胆大的捕快，立刻上前，开始在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翻找起来。
很快，一名捕快便高声叫道：“头儿！找到了！他腰间的香囊里，藏着一块令牌！”
王冲心中一凛，快步上前，从手下那里，接过了那块还带着血污的令牌。
令牌由纯铜打造，入手冰冷。正面，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狼头图案；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安”字！
“安？”王冲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京城之中，姓安的权贵，并不多。而能豢养如此悍不畏死的死士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但又立刻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时，云苏的声音，再次悠悠地响起。
“王捕头，除了人证、物证，我这里，还有一份……更重要的证物。”
说罢，她对着车厢内，轻轻点了点头。
一首隐在暗处的陆远，缓步上前，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递到了王冲面前。
“这是……”
王冲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是几包用油纸分门别类包好的药渣！
其中一包，散发着黄芪、白术等草药的清香，显然是秦越开出的“玉屏风散”。
而另一包，则散发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辛辣的味道！
“这是从那两个杀手身上搜出来的。”陆远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他们似乎是想潜入李府，用这个，换掉秦神医开出的药渣，以此来……销毁证据。”
王冲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那包药渣掉在地上。
他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毒源！
对方的计划，狠毒而周密。第一步，下毒杀人，嫁祸秦越。第二步，便是趁着夜深人静，将真正的毒药，与秦越的药渣调换。如此一来，即便是日后重审此案，仵作从李府提取的证物，也只会是秦越那副“无毒”的药方！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秦越的罪名，便成了铁案，再无翻身之日！
好一招釜底抽薪！
若不是云苏提前洞悉，若不是长风镖局横插一脚……
王冲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端坐在马车之中，从始至终，都未曾露过全貌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由衷的……敬畏。
这份算无遗策的心智，这份雷霆万钧的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深闺王妃，这分明是一个，能将整个京城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妖孽！
“王捕头，”云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现在，证据确凿。这两个杀手，以及他们背后的主使，才是杀害李文博的真凶。而秦越，是被他们精心陷害的。”
“我说的，对吗？”
王冲一个激灵，连忙躬身，抱拳道：“大小姐说的是！此事，确有蹊跷！下官……下官定会立刻回禀府尹大人，重新审理此案，还秦神医一个公道！”
“重新审理？”云苏轻轻地笑了，那笑声，清脆悦耳，却让王冲听出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王捕头，你觉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只是为了让你们，‘重新审理’吗？”
王冲的心，猛地一沉。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
云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锋锐无匹！
“立刻！马上！放了秦越！”
“然后，拿着我给你的这些证据，去敲开你家府尹大人的房门。告诉他，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缉拿真凶的文书！”
“若不然……”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早的朝堂之上，我父亲的奏折，和御史台的弹劾，会准时地，摆在陛下的龙案之上。届时，你这身官服，和你家府尹大人的顶戴花翎，还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王冲的头顶！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但王冲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云苏说的，句句属实。
镇国公府，手握兵权，圣眷正浓。御史台那帮闻风而动的疯狗，更是巴不得抓到京兆府的把柄。
若是真闹到朝堂之上，他们京兆府，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下官……下官明白！”王冲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再不敢有丝毫犹豫，对着马车，重重地行了一礼，“下官这就回府，立刻释放秦神医！并连夜提审户部侍郎李荀，务必在天亮之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很好。”云苏的声音，这才缓和了下来，“王捕头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说罢，她缓缓地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陆总镖头，”她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今夜，多谢了。这份人情，云苏记下了。”
陆远抱了抱拳，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大小姐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江湖儿女的本分。更何况……”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为您办事，本就是‘长风’的职责。”
王冲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立刻点了几个精干的手下，让他们护送云苏和麒麟卫返回镇国公府，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押着那两具尸体和所有证物，如同一阵风般，朝着京兆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今夜，京兆府，注定无眠。
……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鹰眼”三人，己经处理好了伤口，单膝跪在云苏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大小姐，属下无能，任务失败，还险些暴露了身份，请大小姐责罚！”“鹰眼”的声音，充满了羞愧。
云苏看着他们三个，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责备之色。
“起来吧。”她的声音，很温和，“今夜之事，错不在你们。是我……低估了对手的狠辣。”
她知道，若不是自己提前收到了陆远的示警，今夜，这三个忠心耿耿的麒麟卫，恐怕就要折在义庄了。
“你们虽然没有拿到所有的证据，但你们……也并非一无所获。”云苏的目光，落在了“壁虎”紧紧攥在手中的那个小布包上。
“壁虎”一愣，连忙将布包呈上：“大小姐，这是属下在被发现前，从李府药房的废弃药渣桶里，抢出来的。只是……时间仓促，不知是否有用。”
云苏接过布包，打开，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熟悉的、带着杏仁味的特殊气息，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有用。”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那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何止是有用。”
“这，就是我们送给那个幕后真凶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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