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尘的反问，是一个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整个车厢的钢铁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
脚下的地板在扭曲。
头顶的应急灯在拉长，红色的光芒被扯成一道道血色的线条。
世界正在崩塌。
虞归尘没有反抗这股力量，他只是站稳了身体，任由周围的一切分崩离析。
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只剩下纯粹的撕扯感。
下一秒，所有的混乱都消失了。
他重新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不再是摇晃的车厢，而是一个站台。
一个无比巨大的，挤满了人的站台。
无数穿着各色衣服的男男女女，密密麻麻地站着，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他们面无表情，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一辆地铁列车悄无声息地滑入站台，车门打开。
人群开始机械地移动，一部分人下车，汇入站台的人潮。
另一部分人上车，填满空出的车厢。
列车开走，消失在黑暗中。
很快，又一辆一模一样的列车进站。
重复着上车，下车。
永无止境。
这里就是幽灵战台。
虞归尘站在人群中，却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身边的人流自动分开，没有人碰到他，也没有人看他一眼。
他伸出手，试图按住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男人的肩膀。
手掌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幻象。
一个巨大而稳定的幻象。
那个红衣女子，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困住他。
她被他的问题激怒，却又不敢首接面对他手心的力量。
虞归尘垂下右手。
掌心的灼热感己经蔓延到了整条手臂，那道符文印记在他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没有立刻用暴力打破这个世界。
他需要线索。
他开始在人群中穿行，观察着这些虚假的乘客。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从老旧的中山装到时髦的夹克，应有尽有。
他们都曾是这趟末班地铁的乘客。
然后，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虞归尘集中精神，将符文的力量汇聚于掌心。
一团柔和却无法忽视的光芒，在他的手心凝聚。
他抬起手，光芒向前铺开，笼罩了前方的一片区域。
被光芒扫过的乘客，空洞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端的情绪。
恐惧。
绝望。
不甘。
那是他们死去前，最后的表情。
光芒继续蔓延，扫过一张又一张麻木的脸。
突然，虞归尘的动作停住了。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伟。
公司里那个失踪了半个月的同事。
此刻，他正和别的“乘客”一样，眼神空洞，随着人流，一步步走向刚刚到站的列车。
和其他完全虚幻的影子不同，张伟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他的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模糊。
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消散，成为这个站台的一部分。
必须救他。
虞归-尘心中生出这个念头。
也就在这一刻，他通过掌心的符文，感知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个战台，这个幻境，并非单纯由那个红衣女子创造。
它本身就存在。
它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聚合体，一个灵魂的筛选与中转站。
而那个红衣女子，不是这里的主人。
她更像一个被束缚在此地的守卫。
她的职责，就是维持这里的秩序，筛选每一个误入此地的灵魂。
她并非纯粹的恶。
她只是规则的执行者。
虞归尘收回了手心的光芒。
他必须找到这个幻境的出口。
他的感知力顺着符文的指引，向整个战台的深处探去。
很快，他有了发现。
在站台的尽头，所有乘客都不会踏足的区域，那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
一扇门的轮廓，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门上，刻画着复杂而古老的纹路。
那些纹路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红衣女子身上的气息同源。
虞归尘迈开脚步，朝着那扇门走去。
就在他距离那扇门还有十米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门前。
还是那个女人。
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次，她没有散发出那种刺骨的寒意。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虞归尘停下脚步。
他没有准备战斗。
“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
虞归尘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站台回响。
“他还有机会回去。”
红衣女子那张模糊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喉咙里挤出干涩的音节。
“规则……不能破坏。”
“规则是为死者定的。”
虞归-尘看着她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还活着。”
“闯入者……必须留下。”
她似乎在背诵着刻在她灵魂里的条文。
“我不是来破坏你的规则的。”
虞归尘摊开右手，掌心的符文印记发出微光。
“我只是来带走一个不该被留下的人。”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步。
“你和我，其实一样，都被困在这里。”
“你守着你的站台，我守着我的职责。”
红衣女子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我可以帮你。”
虞归尘说出了他的条件。
“我可以帮你找到解脱的方法，让你不必再无休止地守在这里。”
“作为交换，让我带他离开。”
这是谈判。
也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这个被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守卫，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自己的意志。
死寂。
站台上机械的人流依旧在往复循环，他们的世界里，没有这场对峙。
红衣女子沉默了很久。
她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碎裂。
最终，她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苍白的手指，指向了虞归尘身后，那个正在走向车厢的，名叫张伟的半透明身影。
然后，她的手指又转向了虞归尘的右手掌心。
那个正在发光的符文印记。
最后，她的手指落在了身后的那扇门上。
她什么都没说。
下一刻，她鲜红的身影开始变淡，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
她离开了。
或者说，她做出了选择。
虞归尘面前那扇模糊的门，瞬间变得凝实。
古老的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求救声，从那片黑暗中飘了出来。
“救我……”
“谁来救救我……”
是张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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