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再次透过墙壁的破洞,照进这间满目疮痍的茅草屋时,林越一夜未眠。
他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那个从惊恐中缓缓苏醒的村庄,心中却无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影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屋后的地窖里,像一个无声的警钟,时刻提醒着他,昨夜的胜利,不过是一场惨烈的、用命换来的苟延残喘。
真正的危机,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随时可能再次浮出水面,将下溪村这叶扁舟,彻底吞噬。
天色大亮后,陈忠带着几个胆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林越的屋门。
“林越……那……那邪祟?”陈忠的声音,充满了敬畏与不安。
林越打开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神圣的疲惫。他指了指屋内那被水缸砸出的大坑和烧得焦黑的地面,用一种低沉而肃穆的语气说道:“邪祟凶猛,但天佑我村。神仙赐下的力量,己经将其……彻底净化了。”
村民们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当他们看到屋内那如同被巨兽肆虐过的惨状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纷纷露出后怕与庆幸的神色。
“净化了?”
“太好了!神仙保佑!林越哥保佑!”
“我就说嘛,有林越哥在,什么邪祟都不怕!”
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他们没有怀疑,也不敢怀疑。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只有鬼神,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景象。而林越,就是那个能与鬼神沟通、并最终战胜邪恶的使者。
林越没有多做解释,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邪祟虽除,但元气未散。从今日起,全村上下,需更加虔诚,用心照料仙薯。待仙薯成熟之日,便是我下溪村,真正获得新生之时。”
“是!”
所有村民,齐声应诺,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一场足以灭村的危机,就此被林越用一个“神仙净化邪祟”的故事,轻轻地揭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在那间小小的茅草屋里,曾上演过怎样一场凡人与顶尖杀手的生死搏杀。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命运,己经和那枚足以倾覆王朝的传国玉玺,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却在悄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
这半个月里,下溪村的田野,上演了一场生命的奇迹。那些被林越称为“仙薯”的红薯苗,在充足的雨水和村民们近乎朝圣般的精心照料下,开始了疯狂的生长。
翠绿的藤蔓,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肆意地在田垄间蔓延、攀爬,不过短短十几天,便将原本一片枯黄的土地,彻底染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
每一天清晨,村民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自家田边,看着那些比前一天又长了一大截的藤蔓,脸上露出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这片绿色,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命。
而林越,则成了整个下溪村,最清闲,也最受敬畏的人。他不需要下地,每天都有村民,将家中省下的、最好的口粮,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门前。
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照顾秦清霜,以及……学习上。
秦清霜的伤,在林越不计生机值的兑换【初级生肌散】的治疗下,恢复得极快。虽然还远未到能动武的程度,但己经可以下床,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
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女人,在经历了生死大劫和信念崩塌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和傲气,变得沉默而内敛。
她开始主动教导林越一些东西。
比如,如何通过呼吸吐纳,来快速恢复体力和精神。比如,如何辨认山野间的草药,以及一些简单的金疮药制作方法。甚至,她还将秦家枪法中最基础的几个桩功和发力技巧,拆解开来,教给林越,让他用来强身健体。
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偿还自己欠下的人情,也或许,是想为这个脆弱的、随时可能被风暴摧毁的联盟,增加一点点活下去的筹码。
林越对此,来者不拒,学得极其认真。
他知道,系统终究是外物,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根本。
而他的生机值,也在薯苗的疯长中,稳步地提升着。
【当前生机值:85点。】
这个数字,让林越的心中,有了一丝久违的安稳。
林癞子也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平安地回来了。他带回的消息,让林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西海通镖局,在看到那枚燕子玉佩和听到“北边飞来的燕子”这个接头暗号后,二话不说,便收下了那封信,并承诺会用最高级别的“八百里加急”,将其送达。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这意味着,他的瞒天过海之计,第一步,成功了。
“黑鸦”组织,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将目光,投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林越的心中,那股不安的阴影,却并未因此而消散。
因为林癞子带回来的,除了好消息,还有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坏消息。
县城,快要乱了。
“林越哥,你是没看到啊!”林癞子心有余悸地描述着,“城门口全是逃难来的灾民,跟乞丐一样,城里的官兵根本不让进,天天都有人饿死在城门口!城里的米价,己经涨到天上去了!一斗米,要……要一两银子!那哪是米啊,是金子!”
“我还听说,官府己经下了严令,要各地加派‘征粮队’,清查所有村镇的存粮,统一上缴。有几个村子,因为交不出粮食,被……被那些当兵的,给……给屠了!”
林癞子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越的心上。
他知道,一个更大的、更无法抵抗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下溪村的这片绿,太扎眼了。
在这片饿殍遍野、赤地千里的土地上,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简首就像是黑夜里的火炬,会吸引来所有饥饿的、疯狂的、贪婪的目光。
无论是流民,是山匪,还是……官府。
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个可以靠计谋和陷阱来对付的杀手,而可能是成百上千,为了活命而疯狂的敌人。
这份担忧,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这一日,午后。
林越正站在村口的小坡上,望着那片绿色的海洋,眉头紧锁,思索着未来的出路。
秦清霜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身体,己经恢复了大半,一身粗布麻衣,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你在担心官府的征粮队?”她似乎看穿了林越的心事。
林越点了点头:“我们的红薯,最多再有两月,便可收获。但……我怕,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秦清霜沉默了。
她知道林越的担忧不无道理。在绝对的数量和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她缓缓说道,“在这村子周围,建立真正的防御工事。挖壕沟,建木墙,制作更多的武器……”
“来不及了。”林越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而且,一旦我们这么做,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我们这里有鬼。只会引来更快的、更猛烈的打击。”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前路,似乎又一次,走入了死局。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村里的那口作为警钟的破钟,突然被敲响了!
钟声,急促而沉重!
与上次林癞子发现影时,那短促刺耳的锣声不同,这钟声,带着一种更为巨大的、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
林越和秦清霜的脸色,瞬间一变!
整个村庄,也在瞬间,从午后的宁静中被惊醒!
所有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都霍然抬起头,惊恐地望向村口的方向。
“怎么回事?!”
“是不是……是不是邪祟又来了?!”
林越第一时间,冲到了小坡的最高处,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极目远眺。
只见在西边那条通往县城的、蜿蜒的黄土路上,一队人马,正缓缓地朝着下溪村的方向,行进而来。
那不是偷偷摸摸的刺客,也不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那是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
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人人身穿黑色的制式皮甲,腰挎钢刀,手持长枪。队伍的最前方,一人高举着一面旗帜,旗帜上,一个斗大的、用黑线绣成的“干”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冰冷的甲胄和锋利的长枪上,反射出森然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们没有隐藏行迹,就那样光明正大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绿色村庄,逼近而来。
秦清霜也看到了那面旗帜,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是……是京畿卫戍军的斥候部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越没有说话。
他的心,己经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来的,不是偷偷摸摸的“黑鸦”。
而是代表着大干王朝无上权力的……国家机器。
他们不是藏在暗影中的毒蛇,而是行走在阳光下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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