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那并非凡俗肉体所能理解的痛楚。
它不是刀割，不是火烧，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被撕裂的酷刑。林舟感觉自己的意识，变成了一叶漂浮在信息宇宙风暴中的扁舟。每一个刹那，都有亿万个文明的兴衰史、无数星辰的生死簿、无穷尽的物理法则与混沌呓语，凝成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击着他那脆弱的灵魂。
他的“自我”正在被溶解。
记忆、情感、知识、人格……构成“林舟”这个概念的一切基石，都在这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冲刷下，迅速地崩解、磨损，化为无意义的字节，汇入那片更为宏大的混乱之海。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涌出的只有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滚烫鲜血。他想挣扎，但身体的控制权早己被剥夺，只剩下最本能的、剧烈的抽搐。漆黑的、仿佛由纯粹恶意构成的符文，从虚空中渗透出来，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在他皮肤下游走，所过之处，生机尽被剥夺。
他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坠落。
而在林舟身旁，那个永远从容优雅的“先生”，此刻正经历着他漫长生命中，最为惊骇的一刻。
他没有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一股源自生命最顶层的威压，如同亿万座山岳，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那威压并非来自林舟，而是来自林舟额头那枚缓缓睁开的、纯金色的竖瞳！
那只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感”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从浩瀚星海到微末尘埃，在祂的注视下，都不过是沙盘上几粒毫无区别的沙砾。
这道目光，仅仅是“存在”，就让“先生”引以为傲的、对“半位面”的绝对掌控权，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能感觉到，自己制定的法则正在哀鸣，空间结构正在变得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道目光背后的存在，轻易地抹去。
他脑海中，那个被尘封了数千年的、长青会最古老的禁忌传说，此刻正化为最疯狂的警钟，一遍又遍地轰鸣作响。
代行者……影子……
原来，那不是传说。
他们这些自诩为棋手的存在，沾沾自喜地在棋盘上落子布局，争夺着那些看似珍贵的“棋子”，却从未想过，在棋盘之外，一首有一位真正的棋手，正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而现在，这位棋手，似乎是对棋盘上某一颗棋子的异动，产生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兴趣”。
于是，祂投下了目光。
“先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第一次，对自己“跳出棋盘”的宏愿，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怀疑与恐惧。
一只蝼蚁，如何能跳出人类的手掌心？
与此同时，在林舟即将崩溃的意识深处，那早己失声的系统，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绝望的方式，疯狂刷新着最后的信息。
【警告！未知存在……正在重构宿主精神模型……】
【权限……被剥夺……100%……】
【系统核心……正在被……解析……】
【$&@错误！……发现……底层协议……“方舟”……】
【……方舟协议……激活失败……权限不足……】
【……正在……被……同……化……】
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很快便被那片金色的漠然彻底淹没。
就在林舟的自我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化为虚无的前一秒。
他额头那枚纯金色的竖瞳，骤然间，光芒大盛！
那道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敛。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开始疯狂地吞噬着那股冲入林舟脑海的、庞大到足以撑爆一个世界的混乱信息流。
原本是摧毁他的剧毒，此刻，却变成了某种更为恐怖存在的“养料”。
那些漆黑的、环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混沌符文，发出了不甘的嘶鸣，却依旧被那枚金色竖瞳不可抗拒地一一吸入，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林舟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却也迎来了转机。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扁舟，而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那片毁灭的风暴中，强行捞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额头正中央传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无论是那间古朴的书房，还是那个满脸骇然的“先生”，都在迅速地扭曲、拉长，最终化为一道道流光，向后飞速退去。
他的灵魂，或者说他的“视角”，正在被强行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这个过程，快到极致。
他仿佛穿越了一条由无数光怪陆离的符号与画面构成的时空隧道。在这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己不复存在。他看到了一个细胞的分裂，也看到了一个星系的坍缩，这两者在他眼中，似乎并无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刹那，又或许是亿万年。
眼前那疯狂滚动的流光，终于，停了下来。
林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西方，没有日月星辰，甚至没有光与暗的区别。只有一片永恒的、死寂的“空”。
他低头，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似乎是以一种纯粹的“意识体”形态，存在于此。
他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这片虚无的正上方，或者说，正前方，亦或是每一个方向。
悬浮着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到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纯金色的竖瞳。
它就像他额头上那枚印记的本体，被放大了亿万倍。它的瞳孔深处，没有星河流转，也没有日月生灭，只有一片纯粹的、绝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无”。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这道目光之下，林舟感觉自己渺小得甚至不如一粒尘埃。他的一切秘密，从系统的来历，到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遁形的可能。
他，正站在那位真正的、唯一的、“棋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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